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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常貴點上一鍋煙:"不是這,噢,今天是歡迎北京知青來咱村,知青來農村落戶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主意,既是毛主席說了,咱石川村沒二話,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咱石川村沒別的,就是人多地少,糧食不夠吃,如今又添了十張嘴,咋辦?我也沒辦法,毛主席他老人家讓這十個娃到咱村落戶,咱就是糧食再緊也得給毛主席這個面子,咱村男女老少一共是四百一十七口,再添上十口是多少?張會計,是多少?"

  一個剃著鍋蓋頭的中年男人站起來回答:"四百二十七口。"

  常貴說:"對,四百二十七口……這是誰呀……"

  一頭覓食的老母豬正用嘴拱常貴的褲襠,村民和知青們又爆發出一陣大笑。

  常貴狠狠踢了老母豬一腳,老母豬嚎叫著逃走了,他繼續講話:"咱村的人口實在是太多啦,倒退二十年,咱村的糧食還沒這麼緊,那時沒這麼多人口嘛,現在可好,地沒見多,人倒多了二百多口。咋回事?這得怨婆姨們,生娃生上了癮,象老母豬抱窩,一生還就收不住啦。就說狗娃的婆姨吧,手裡抱的還吃奶呢,肚裡又懷上啦,這是第七個了,你還有完沒完?"

  看樣子這個狗娃是常貴的出氣筒,動不動就給拎出來罵一頓,知青們伸長脖子往人群裡看,也不知哪個是狗娃,卻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婆姨站起來回罵道:"常老貴,放你娘的屁,生娃是一個人的事麼?你們男人哪個不是偷嘴的饞貓,聞著腥味兒就往上湊?這會兒又往婆姨身上推啦?"

  看樣子這是狗娃的媳婦,村民和男知青們哄笑起來,女知青們都臊得低下頭去。

  常貴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樣子,只是揪住狗娃不放:"好男不和女鬥,我不和你說,狗娃,你個驢日的咋不說話?你婆姨頂撞領導,你是咋管教的婆姨?還沒王法啦?"

  一個個子矮矮的四十多歲的男人從人群裡站起來:"常支書,我家婆姨當家,我說話不作數。"

  村民和知青們又是一陣哄笑……

  常貴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個驢日的咋就讓婆姨奪了權呢?你就捶她一頓還能咋的?晚上還能不讓你上炕?不說啦,咱說正事,鄉親們,我常老貴求求你們,別生啦……"

  哄笑……

  "咱石川村就這點地,養不活這麼多人口呀,這不,又添了十張嘴,明年開春青黃不接時,我還得帶鄉親們外出討飯。嗯,知青來了也好,都識文斷字,能說會道的,要飯都比咱村人強,去年栓柱帶人去米脂討飯,吭吭哧哧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丟人那,這下可好啦,明年讓知青娃帶隊,咱也讓人看看,咱石川村不是沒能人……"

  鐘躍民站起來:"常支書,明年開春我帶隊去討飯怎麼樣?"

  常貴喜道:"好小子,有種,就是你啦。"

  鐘躍民恭敬地說:"感謝領導的信任,我一定努力討飯,決不辜負村領導的信任。"

  常貴問:"你這娃叫啥?是黨員嗎?"

  "鐘躍民,不是黨員。"

  "嗯,好好幹,明年讓你入黨。"

  "謝支書栽培。"

  常貴大吼一聲:"散會。"

  石川村的知青點設在兩個已經廢棄的破窯洞裡,這兩口窯洞以前是村裡一個老光棍的家產,他死了以後這窯洞就漸漸廢棄了,這次支書常貴得到公社通知,要他解決十個知青的住處,還按國家規定發下了知青的安家費,以常貴的精明,當然不會用這筆錢給知青打新窯洞,他叫人修整了這兩口破窯洞,就算是完成了上面交待的任務,按他的理解,這些知青娃呆不長,他們以為農民就這麼好當?要是沒點兒扛餓的本事,就趁早捲舖蓋卷。

  知青們來的頭一天晚上,村裡的會計張金鎖來敲常貴家的窗戶請示,問縣知青辦分給知青的糧食咋辦?

  常貴說:"不是和你說了麼?發一半給他們。"

  張會計躊躇道:"這……怕頂不到麥收?"

  常貴不以為然地回答:"咱村誰家能頂到麥收?沒吃的了就去要飯,往年不是都這麼過的?"

  張會計有些膽小:"我怕上面怪罪下來,說咱克扣知青糧食……"

  常貴一言九鼎:"上面還管這麼多?咱村的事,我說了算,就這麼辦。"

  常貴在石川村已當了十幾年支書,他已經習慣于這種思維方式了,出了石川村他屁事不頂,可就在石川村這一畝三分地裡,他說話就是聖旨。

  知青們到了石川村的第一個晚上,情緒都不大好,儘管他們在下鄉之前就有了心理準備,陝北是貧困地區,他們是知道的,但當他們進了村才發現,情況比他們想像的還要糟糕。首先這兩口破窯洞就讓他們大吃一驚,其中一口窯洞的頂部竟裂開了一道一公分寬的縫隙

  ,破爛的門窗根本擋不住風,窯洞裡的溫度和露天差不多,鐘躍民抱了一把高粱秸想燒燒炕,誰知煙道向回倒煙,把大家又薰回了露天,知青們只好作罷。

  知青中只有鐘躍民和鄭桐兩人心情還不錯,因為他們早已學會了苦中作樂,心裡明白發愁也是白搭,不如自己找點兒開心的事,當然,能拿別人開心就更好了。

  鐘躍民建議知青們先開個會,商量一下今後的生活,其實誰也沒選他當負責人,只不過他自己覺得有這份責任。

  男女知青們都盤腿坐在土炕上,一開始誰也不說話,情緒都很低落。

  鐘躍民情緒飽滿地首先發言:"我說同學們,今後咱們可就在一個鍋裡掄勺子啦,大家還都不熟悉呢,都不是一個學校的,這樣吧,都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鐘躍民,這位是鄭桐,我們都是育英學校的,我看看,咱們是十個人,七男三女,唉,狼多肉少呀,三個女同學先自我介紹一下怎麼樣?"

  女生們只好自我介紹。

  "我叫李萍,翠微路中學的。"

  "我叫王虹,人大附中的。"

  "我叫蔣碧雲,師院附中的,鐘躍民,你剛才說狼多肉少是什麼意思?"一個眉眼清秀的女生顯然對鐘躍民的話感到刺耳。

  鐘躍民一本正經地解釋道:"這是明擺著的嘛,既然讓咱們一輩子紮根農村,就得男女比例搭配合理,比如咱們知青點,就該五男配五女,這樣不容易打架,你看,象這樣七男三女,就得有四個男的打光棍,這不是狼多肉少是什麼?"

  蔣碧雲憤怒地瞪著他:"鐘躍民,你說話怎麼這樣流氓?"

  "喲,你還真有眼力,怎麼一眼就看出我是流氓來了?真不好意思。"

  鄭桐笑道:"你這人掛相兒,怎麼裝好人也裝不象,這才一天就露餡了吧?同學們,這是我們學校有名的流氓,曾因打架鬥毆,調戲婦女,多次被公安機關拘留,請大家以後提高警惕,特別是女同學們。"

  男知青們都笑了起來,蔣碧雲鄙夷地扭過臉去。

  鄭桐指著幾個男生道:"躍民,剛才我和這哥幾個聊過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錢志民,海澱中學的,這是張廣志,這是曹剛,石油附中的,這是趙大勇,這是郭潔,他倆是北安省中學的。"

  大家這才一一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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