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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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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dy應該是有些喝醉了,話說得稍稍過頭。Kendy便是Sindy公司的大老闆,顧清俞見過一次,五十多歲便白了頭髮,眉眼卻清臒,舉止溫文,說話輕柔。偏女性化。「你這個鄰居啊——我問他要什麼獎勵,他胃口比我想像的還要大,給自己開了個很高的年薪。」Sindy說到這裡,顧清俞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剛才吃飯時,說一半留一半的,生意場上,便是師徒好朋友,也不好一股腦掏個乾淨,各人底牌還不知道呢。後面這一半,或許便是交給了施源。由他來搞定。Sindy自是不知道她與施源的關係,但「長相好、不簡單、男女通吃」這些,該是足夠了。替老闆做事,何況還有那麼高的年薪。再說男人也不吃虧。「幾時教我打高爾夫?」掛掉電話,顧清俞對著開門進來的他笑。反比剛才在床上更嫵媚。他動作稍有些停滯,「你說幾時就幾時。」她又搖頭歎道:「耶魯的文憑,我竟然不知道,你這人啊,忒低調。」 「阿姐喜歡吃小黃魚?」冷不丁,馮曉琴插上一句。顧清俞眼也不抬,嗯了一聲。又拿了一條小黃魚。跟誰較勁似的。手機又亮了一下,依然是施源的微信。她不理。其實也談不上多生氣。至少那晚,她是忍住了。他說文憑還是史老闆替他備下的,硬塞在他手裡,說有用無用先拿著。其實教小朋友外語,單他以前那些證書便夠了,這個忒誇張,鎖在抽屜裡只當笑話。誰知竟派了這個用處。「文憑是硬指標,尤其那種大公司。」他道,聲音很輕,唇齒間卻用力,一字一句地。她暗自歎口氣,後面奚落的話便說不出口。戛然而止。那晚她留他一個人在家,自己走了出去。恨不得桌上再留幾張鈔票。嫖資不好賴的。虧得忍住了。遇見展翔也是後面的事。「去我那裡坐會兒?」她想也不想便答應了。兩杯清酒也是酒,何況她酒量不算好。再加上施源的事,沒抑制住,說話便不是平常的風格。莫名地,竟扯到馮曉琴,「那種女人——」罵的是別人,心裡想的是施源。真正是指桑駡槐了。「垃圾,做得出——」罵完很痛快,又是別樣的窩塞。「本就是收錢假結婚的模子——」這話居然也差點蹦出來。心裡一遍遍地念,到後來竟有些想笑了。遇到施源後,過程像一條几番曲折的抛物線,上去又下來,觸底再反彈。又像股市的走勢圖,最後是一敗塗地。翻不了身的架勢。 「阿姐果然喜歡吃小黃魚。」馮曉琴兀自說這個。又替顧清俞加上茶,「阿姐吃茶——」停頓一下,「前幾天我經過阿姐社區,看到門口仲介掛出的牌子,嘖嘖,豪宅就是豪宅,一般人想都不要想。」顧清俞沒搭腔。馮曉琴說下去,「前姐夫好像也對那社區有興趣——」顧清俞一怔,眾人也都驚訝,「真的?」馮曉琴呀的一聲,做出「你們居然都不知道」的神情,歎口氣,格外地把「前姐夫」仨字加重語調:「巧也是巧,正好讓我碰見前姐夫,在跟仲介諮詢。我上去問他,姐夫你要買房子啊——」說著故意停下來,伸筷子夾菜。顧清俞追問:「他怎麼說?」馮曉琴笑笑,不慌不忙將一條牛蛙腿吃淨了,吐出小骨頭,才道:「他說,就是看看。我說,大老遠跑過來看看?他說,不是大老遠,順便。我說,姐夫到附近辦事?他說,也不是辦事,就是看個朋友。我說,看什麼朋友——」 顧清俞聽到這裡,立時明白了,這女人是在促狹她。也不吭聲,徑直看她演戲。果然馮曉琴說到最後,倏地停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阿姐,你不要怪我刨根問底,我就是替你氣不過,想看看他是不是還在做那種生意。」蘇望娣一旁問:「什麼生意?」馮曉琴立刻捂住嘴,訕訕地:「哎呀,我不該講的。阿姐對不起——」蘇望娣更好奇了:「到底什麼生意啦?」馮曉琴漲紅了臉,朝顧清俞看,「阿姐,可不可以說?」顧清俞微笑道:「說呀,有什麼不能說的。」馮曉琴便朝向大家,比畫著手勢,「喏,就是那種,一是單身,二是上海戶口,三是名下沒房,遇到客戶買房限購,就跟仲介聯手,假結婚,等客戶買好房再離婚,按房子成交價收手續費,一個點也有,0.5個點也有,婚前協議寫得清清楚楚,淨身出戶——阿姐,我講得准不準確?」她看向顧清俞。顧清俞點頭,愈發笑得溫柔,「很準確,一點不錯。」 吃完飯,顧清俞收到李安妮的短信:「親,我離婚了。」 她猶豫是否要打個視頻電話過去,誰知李安妮接著發消息——「我在上海,聚一下?」她想也不想便答應了。此刻她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老朋友,聊天、撒潑、罵人,什麼都好。小老虎要小便,馮曉琴帶他去廁所。其餘人坐著,聊些沒緊要的話,神情局促,顧左右而言他。她都替他們難受。一會兒馮曉琴回來,目光與她相對,只一下,便各自散開。都從對方眼底察覺到一絲冷,直透到心底。顧清俞記得,兩人這樣短兵相接,是第一次。也不知是誰沒摒牢。其實也是早晚的事。她拿起外套,對顧士宏道:「爸,我去見個朋友。」 李安妮與丁啟東坐在一起。顧清俞跨進咖啡館大門那刻,便知道今天這場見面,完全不是預先設想的那種。路上,她連安慰的話都想好了,就像李安妮第一次離婚,哭得眼睛腫成桃子,她一遍遍地勸她:「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還年輕,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本想著再說一遍。李安妮這個人,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二婚比起一婚,就像女人生二胎,想必也是更俐落,痛得少些,時間也短——可眼前的場景,詭異得竟像是某部懸疑電影的開頭。數年未見,丁啟東還是老樣子,優點缺點都是李安妮說的那些,長得精神,智商比情商高,頭腦發達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他居然說顧清俞胖了,強調「別的沒變,就是胖了」。顧清俞撇了撇嘴。他連忙補救:「胖一點好,不顯老——」 顧清俞點了咖啡。瞥過李安妮的手,結婚戒指摘掉了。她恍惚記得,上次李安妮回國奔喪,戒指好像就已經不在了。李安妮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自己先坦白:「這段時間我都在國內。」顧清俞哦的一聲,「上次你怎麼沒說?」 她頓了頓,「——那時還在打離婚官司。」 顧清俞點頭,又哦了一聲。 李安妮朝顧清俞笑,拉起她的手左右晃動,做撒嬌狀,「不好意思啊親——」 丁啟東話不多。當年他與顧清俞其實也挺熟,到底許久不見,生疏了。何況還有李安妮這層關係。陡然這麼坐在一起,顧清俞也不知該對他持什麼態度,是褒是貶。連李安妮也有些尷尬,屁股挪了又挪,調整坐姿,話說得不倫不類。她竟然提到丁啟東的前妻:「抽脂,把肚子抽得凹凸不平,一個個麻坑——」顧清俞朝她看。她覺得不妥,推了一下丁啟東,「是吧,是你說的吧?」丁啟東先是看顧清俞一眼,再看向她,眼底滿是「拿你沒辦法」的意思。李安妮笑起來,在他胸前一捶,嗲嗲地:「——就是你說的呀!」 丁啟東是半年前離的婚。有個四歲的女兒,本來跟媽媽,丁啟東花了些心思,托關係找熟人,把女兒的監護權爭了過來。關於這點,李安妮非但沒意見,還覺得挺好——「我都這個歲數了,生不出了,有個現成的女兒也不錯。」顧清俞揣測她的語氣,應該不是反話,也不像在丁啟東面前故作姿態。趁丁啟東去衛生間,問她:「是不是Frank外面有女人?」李安妮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噗——」隨即告訴她:「離婚是我提出來的。」顧清俞追問:「為什麼?」李安妮逗她似的:「你猜。」顧清俞細看她神情,停頓片刻,「——回頭草好吃嗎?」李安妮忽的歎口氣,又笑笑,「顧清俞,你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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