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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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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士蓮朝二哥看,吐舌頭:「女兒白養。」顧士宏道:「好兒女志在四方。」顧清俞道:「兩三年就回來了。再說也近,飛機五個多小時,去杭州都要三小時呢。」顧士蓮問她:「這次又是先斬後奏?」顧清俞叫屈:「我跟爸爸商量過的。」顧士宏糾正:「不是『商量』,是『知會』。『商量』是雙方的,『知會』是單方面的。用詞要準確。」高暢拿酒,給顧士宏杯子加上,「阿哥,有出息的孩子才有這種煩惱。清俞是去新加坡又不是去非洲,派出去當一方諸侯,好事情。」顧士宏拿起酒杯,與妹夫一碰,又跟旁邊的大哥碰杯,歎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管不了,就不去管。我們幾個老的自己喝酒。」又問高暢,「朵朵那邊好嗎?」 高暢提到女兒,神情頓時飛揚起來,給大家看手機裡的照片,朵朵在古堡似的公寓前與一眾室友合影,許是陽光太強,眼睛眯縫著,像翻白眼。還有一張吃牛排,一手拿叉,一手對著鏡頭做勝利手勢,嘴角全是醬汁。「每天都跟她媽媽通視頻,開口閉口就是『想死你了』,我這個爸爸是假的。」顧士蓮斜眼過去,「誰不知道女兒跟你最親,從小到大一句重話都不說,惡人我做。我是晚娘,你是親爸。」 手機振動了一下。顧清俞瞥去,是「施源」。屏保下,微信內容只閃了兩秒,便隱去。頭幾個字是「那天我不是——」,她沒動,愈發拿了一條小黃魚,用手撕著吃——那日吃的也是魚。Sindy電話裡約她吃飯,「都升做海外主管了,替你慶祝一下。」她詫異這事竟傳得這麼快。推不過,便去了。陸家嘴一家吃河豚料理的店。很精緻。Sindy為的其實是公事,卻不直說,夾在一堆寒暄裡,裡三層外三層,猜她應該也明白。原料公司與進出口公司,上下游關係,這圈子說到底還是人情網,誰都不能得罪,誰也不能相信,亦敵亦友,變得也快。 早些年顧清俞在Sindy底下做事,見過她的手段,剛柔並濟,用的是巧勁。Sindy教了她許多。相比之下,顧清俞還是忒直來直去了些,魄力倒有些像男人。Sindy升職前,誰也沒想到最終她會上位。原先那個華東區主管,早揀定了接班人,比她年輕幾歲,劍橋的MBA,硬體軟體都更勝一籌。關於上位的過程,有好幾個版本,俱是隱秘而驚心動魄。以顧清俞對Sindy的瞭解,更偏向于最溫和的那版:Sindy與大老闆夫婦在同一家高爾夫俱樂部打球,球場上建立的友誼,家常而不著痕跡,話也容易說得妥帖,水到渠成。至於那些寫告密信、施美人計拖對方下水之類,顧清俞並不相信。Sindy早過了用那種伎倆的段位。球卡還是顧清俞替她張羅的,那樣的頂級俱樂部,以Sindy的薪水也是勉強,顧清俞托了朋友的朋友,插隊打了折。還是兩年前的事。未雨綢繆,早作打算,這才是Sindy的風格。說是師徒,平常也多是微信聯繫,見面只是偶爾,顧清俞每隔幾年便升一級,唯獨這次她主動約飯。自是覺得這小徒兒已到了那個份上,值得鄭重邀約,聊些要緊的話。 那晚Sindy到了最後,說起她新交的男朋友:「他也在附近,介紹你們認識——」說著便撥手機。顧清俞心裡咯噔一下,慌得差點把水杯倒翻,要推辭已是不及。只幾分鐘,那人便到了——與Sindy年齡相仿的一個壯碩男人,名片遞上,也是圈內同行。顧清俞驚魂未定,話反倒比平常多些,巧也是巧,那男人也有意買世紀尊邸的房子,向顧清俞請教「好不好」,顧清俞回答「裝修和物業都不錯,就是房型偏大,不符合中國人的習慣,180平方米兩室一廳,老人來了都沒地方住」,那男人哦的一聲,朝Sindy眨眼,「那我們就買三房——」顧清俞道:「別墅也有,獨棟疊加都有,就是第一批全賣完了,現在再買就是二手房,稅繳得多。」男人笑笑,「這倒問題不大。」 顧清俞暗暗揣測這男人的身家,名片上級別比Sindy稍低些,但也算匹配。衣著偏老派,休息天也是正裝西服,中規中矩看不出端倪。「幾時吃你喜酒?」她問Sindy。Sindy笑而不答,反問:「你呢?先吃你的喜酒,再吃我的不急。」結束時,男人說要送顧清俞回家,一個浦東一個長寧,顧清俞婉拒了:「我叫出租吧,反正也近。」Sindy打電話給助理:「你開到商場門口——」對顧清俞笑,「你坐我的車回去。難得把你叫出來,怎麼好讓你自己一個人走。」Sindy與男友直接坐電梯去停車場,顧清俞到一樓,出了大門,見Sindy那輛黑色賓士打著雙跳燈,上前,開車門那瞬,瞥見駕駛座上是施源。她一怔,下意識地,竟想要奪路而逃,手發顫,腳也軟了。聽他道「這裡有電子員警,不好停車的」,怔了幾秒,只得坐進去。 小黃魚煎得剛剛好,外脆裡酥。顧清俞又拿了一條,撕著吃。比那日的河豚更入口些。食物是個好話題。那晚便是這麼聊起來——施源問她「吃河豚不怕嗎」,她道「又不是野生的,早就不是以前的品種了」,又問他「你怎麼當Sindy的助理了」?這種情形下,問這話也是再自然不過。他停了停,「世界真小。」她點頭,「就是。」 那晚後來Sindy打電話給她,問她是否平安到家。她直言,「你這個助理,我以前就認識,老鄰居,好久沒碰頭了。」Sindy道:「那天年會上的司儀就是他呀,你沒看見?」顧清俞一怔,竟忘了這茬,愈發做出驚訝的神情,「真的嗎,我沒注意啊——」Sindy問她:「他帥還是Leon帥?」Leon便是剛才的男人。顧清俞笑了笑,放慢語速,故意讓電話那頭聽出曖昧的意味:「師傅,我懂了。」Sindy嘿的一聲,「你懂什麼,別想歪了,他幫過我一個忙,我推薦他進公司。這人挺能幹。」顧清俞那瞬想起施源的回答——「盧總很關照我。大公司,發展機會也多。」他居然主動說要買房的事,「我爸媽那邊的房子要拆遷了,等拆遷款拿到,就買。」顧清俞問他:「在哪個區?」他道:「還沒想好。遠一點也沒事,只要交通方便。」她哦了一聲,「蠻好。」他笑了笑,「被你表揚,挺不好意思的。」她問:「為什麼?」他道:「就像一個大學生誇幼稚園小朋友,你這篇作文寫得不錯。」她沒笑,朝他看,「幼稚園小朋友不寫作文的,小學三年級才有作文。」 那晚快到家時,他邀她去附近的茶室,「就這麼走了,感覺真像車夫了。」他自嘲,又加上一句,「——再幫你醒個酒。」她道:「小看我,才兩杯清酒。」心裡竟有些甜。到茶室點了一壺菊普。他為她倒上茶。她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沒忍住,「有新女朋友了?」他愣了一下,「嗯?」她胡謅:「身上有香水味。」他竟也真的舉起袖管聞了聞,「沒有啊,再說我女朋友不塗香水。」她看出他在開玩笑。這樣的情形下見面,氣氛倒是不壞。真有些老朋友的意思了。「你呢,最近好不好?」他問她。她道:「下個月去新加坡。」他一怔,「出差嗎?」她搖頭:「工作調動。起碼兩年。」 那晚他去了她家。或許是那句「起碼兩年」,讓氣氛變得不同,平添了些離愁別緒,還有軟化劑。給了人藉口,後面再怎樣,也似是順理成章。Sindy打電話來時,他站在陽臺上抽煙,披著她的粉色睡衣,畫風清奇。她嘴角帶笑,聽Sindy在電話那頭道:「耶魯的高才生,長相不錯,家世又好,小顧你怎麼不早點把他拿下?」她一怔,Sindy說下去,「到底是大家子出身,氣質不一樣。你這鄰居,很不簡單——」隔著一道陽臺門,顧清俞瞥見施源身體微佝,一手執煙,一手扶著欄杆,眺望遠方。淡青色的煙霧,輕薄又纏綿,將他的臉微微裹住,遮了倦意,五官更深邃了,輪廓也分明。他抽煙時的神情有些嚴肅,似在想心事,一側頭,與她目光相對,笑了笑。她也笑了一下,聽電話裡Sindy說得愈發曖昧:「Kendy也很喜歡他,他球打得也不錯,你說,這算不算男女通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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