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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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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曉琴往小裡說了個數字。她有些得意地伸出一隻手,正面反面翻了翻。馮曉琴問:「五百?」她嘿的一聲,「這不翻了兩下嘛,一千!」又道,「要不是我兒子攔著,還得多一倍!」張老太旁邊插嘴:「你兒子一副麻將的事。」她眼睛瞪過去,「我兒子不玩麻將。」張老太道:「你兒子不稀罕你這點錢。」周老太反駁:「我沒說他稀罕。」張老太道:「把你送過來,這錢夠你撿幾個月礦泉水瓶了。」這話點了周老太的死穴,頓時板起面孔,不作聲。半晌,憋出一句「老不死」,也不知是罵張老太還是自己。 到月底,「不晚」又多了幾個老人。大半是放白天,也有三四個住宿。除了三千金媽媽,又招了一個護理師,姓劉,也是衛校畢業,有相關工作經驗。還有兩個打雜的女人。加上三千金爸爸,也有些規模了。馮曉琴是總管,並負責一些接待工作。每天過來諮詢的人不少,替家裡老人打聽,看看這邊情況,心裡再盤算一下價格。最多便是那句——「靠得住嗎?」馮曉琴不厭其煩,一樁樁解釋,一間間房領他們參觀。有脾氣直的,問:「真要有什麼事,你們負得了責嗎?」 馮曉琴說:「我們一切按程序來,只會比家裡做得更到位。家裡出不了事,這裡就出不了事。真有突發情況,這邊24小時有人的,會第一時間打120。」那人徑直又問:「會虐待老人嗎?」馮曉琴笑,「這裡全部視頻監控,你去前臺掃個碼,加我們的公眾號,隨時可以在線上看到你爸媽的情況。」也有人看了一圈,丟下一句「私人開的,總歸嚇噝噝」。馮曉琴便拿出這附近幾家敬老院的資料,有照片也有文字,條件價格清清楚楚,連菜單也有,「你們可以自己比較。」又道,「幼兒園小學中學都有私立的,比公辦還搶手。中國已經是老齡化社會,三分之一都是老人,國家管不過來,將來私立敬老院肯定比公立的要多。爺叔阿姨觀念要變一變。現在還挑挑揀揀,將來辦得好了,名氣響了,就算想進也進不來了。」說完抿嘴笑。 史老闆問過展翔幾次,到底為啥要辦托老所。「真的能賺錢?」他好奇。展翔老老實實地說:「沒把握。就是試試。」史老闆便歎氣:「歸根結底還是你有米。既是富一代,又是富二代,自己賺錢自己毀。」展翔道:「那也沒這麼悲觀。小馮可不是一般人。」史老闆嘿的一聲,「醉翁之意不在酒,全世界人都看出來了,你少裝糊塗。」 展翔問:「我裝什麼糊塗?」史胖子拿筷子蘸水,在桌子上畫了個「心」,笑得賊忒兮兮,「你懂的。」是笑他前幾日,買了鑽戒,不肯好好送,偏要拿一打氣球,底下繩子綁住首飾盒,再用紅筆在氣球上畫個大大的「心」,飄到顧清俞窗前。誰知那天一陣妖風,徑直將氣球吹開,線也斷了,眼看著愈飄愈遠。總算展翔事先有準備,盒子裡只是一張卡片,戒指還揣在褲兜裡。到底是貧苦出身,再玩浪漫,身家還是要保住的。戒指面對面給,更穩當。 「小女人每天陪你玩過家家。就差也畫顆『心』送到你面前了。」史胖子道。 「不搭界。」展翔搖頭,「英雄惜英雄,懂嗎?小馮是人才,她辦事,我放心。」 「人才肯定是人才。方圓十里找不出比她更厲害的。」史胖子兀自惦著這些年白花在她身上的心思,別的不提,光是送她姐妹倆的足浴卡,加起來也有好幾千。肉包子打狗。恨恨地,「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我不好跟你展老闆比。財雄勢大,境界也比我們高。敬老院也搞起來了,下一步就是人大代表了。」 「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無聊。」展翔笑駡。又道,「人家才幾歲,小一輪都不止。」 「她自己願意被老牛啃,你管?再說你也不是普通的牛,金牛!」史老闆很認真地對他道,「——總體而言,老展,你屬於比較順的。」 展翔嘿的一聲,「上禮拜剛求婚失敗。」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也別發嗲,自找的。這女人真要貼過來,你反倒沒勁了。要的就是這牽絲攀藤的味道。上輩子你肯定是只狗,姓顧的是根肉骨頭。或者你是只驢子,她是蕩在你鼻子前面的那根胡蘿蔔,看得到,吃不著。癢死你。」 展翔把這番話學給顧清俞聽。「胖子有時候看問題蠻犀利。」 顧清俞問他:「首飾盒裡那張卡片上寫了啥?」他道:「無非就是那些肉麻話。都飛上天了,說了也沒啥意思。」她停頓一下:「對不起。」他打個哈哈:「男歡女愛,老天爺都沒法子。新社會了,又不好王老虎搶親。」她又是一頓,「——你會找到好姑娘的。」 他問她施源的情況:「後來見過嗎?」她說,沒有。他道:「他沒找你,你也沒找他?」她嗯了一聲。他道:「他倒是摒得牢。」她道:「我也摒得牢。」他道:「你是鐵石心腸,這我早曉得了。」說完笑笑,扯開話題。到這步,便不想再糾纏,倒顯得小家子氣。愈發像個朋友那樣,拜託她:「有空群裡給我起起蓬頭,講幾句好話,生意剛起步,全靠大家幫忙吆喝。」她答應下來:「我找公司小妹給你做個文案。」他聽了笑:「那也不用。」 張老太患有卵巢癌的事,是三千金媽媽告訴展翔的。她發現老太最近有些消瘦,肚子卻很大,臉色也差。問她,回答說是兩年前就查出來了,年紀大,醫生建議保守治療。展翔再去問馮曉琴:「你曉不曉得?」馮曉琴說「曉得」,又道「癌症又不是艾滋病,不會傳染」。展翔有些顧慮,怕第一批客人便出狀況,不吉利。馮曉琴說:「老太身體硬朗著呢,都撐了兩年了,一時半會死不了。」是寬老闆的心。 次日清早,張老頭趕過來,見到展翔便作揖賠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老太婆喜歡這裡,喜歡小馮,我也沒辦法。你放心,真要不行了,肯定馬上就走,不讓你們為難。」張老頭話說得實在,又是長輩,展翔也不好多說什麼。轉頭埋怨馮曉琴:「我是老闆,有知情權的。」馮曉琴說了句「阿婆可憐」。展翔看她一眼,嘖嘖道:「大腳裝小腳,孫二娘扮小白菜。」開玩笑的口吻。誰知馮曉琴沒吭聲,徑直走開了。展翔愣了一下,想,可別真生氣了。上前逗她:「發工資了!幹得不錯,爺叔這個月給你雙份,讓你開心開心。」她霍地轉頭,朝他看,「爺叔,你是不是覺得,我眼睛裡除了鈔票,沒有別的。只有鈔票才能讓我開心,是不是?」 「你越是這麼說,就越是說明你在乎他。你怕他看輕你。」事後,張老太這麼對馮曉琴說。老太腦子搭進搭出,糊塗起來連自己老公都不認識,一轉眼,思路又清爽得讓人生畏。說話一針見血。她像個經驗豐富的婦女幹部,措辭大膽毫不顧忌,逐條替馮曉琴分析,年齡、出身、相貌、品性……假想敵便是顧清俞。這她居然也知道,吃不消這老太。總結下來便是「你不要擔心,我要是男人,到頭來還是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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