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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第三章 去意徘徊

  李然回到報社先找頭兒請假,接著給小宗打電話,約他晚上一塊兒去吃飯。任何一種在任何心境下的女孩宗小俠都是極有辦法的。

  小宗先到報社跟李然會合,對劉漪以及劉漪跟李然的關係宗小俠略知一二,他明白今晚自己的使命是什麼,也決心不辱使命。

  如果你不知道如何對付一個女孩子,你就讚美她,只有讚美才能讓女孩子失去理智開始講理。在賓館見到劉漪,都不用過腦子,小宗張口就來:「劉漪,你可太漂亮了,李然,我不是一直說老同學裡就數劉漪最出色。這條旗袍裙,嘖嘖,讓我老婆看到要跟你搶的,不過還是你個兒高,穿起來特顯高貴。」

  也不怪小宗一見面就哇啦哇啦,淺紫閃藍織錦緞晚裝旗袍裙,加上一整套藍寶石鑲鑽的首飾,今夜的劉漪確實令人驚豔。當她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李然,小宗,包括整個賓館大堂上的人無不仰目而視,戲劇化得像電影,悲情女主角總是在最後一刻盛妝而出。

  李然也承認,劉漪其實是最理想的妻子,得體的漂亮,沉默的寬容,克制的溫柔,對自己何止一往情深,稱得上仁至義盡,人還非常有本事,無需男人養,反過來可以養男人。見異思遷,愛情永遠因為第三者而破裂,如果不是有了濛濛,李然難保自己就不會舊情複燃。

  劉漪滿意的是兩個男生穿著得體,在廣州兩年白領生涯,此類社交禮貌已經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了。李然身上那件亞麻色休閒西服,她記得還是前年春節在西安的佐丹奴專賣店她一眼看中的。她知道他,要麼黑襯衫黑褲子,要麼一身名牌,鞋只選耐克,任何牌子的牛仔褲都是不穿的。這次在上海她還給他買了兩件耐克的短袖T恤,一件煙灰一件純黑,買的時候一心想的是,穿在他身上不知有多帥。一行三人去了以經營本地菜為特色的城隍廟「小世界」,要了個可以唱卡拉OK的小包廂。從小宗這個旁觀者眼中看來,李然對劉漪服侍周到,劉漪對李然彬彬有禮,他倆倒還真像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小宗,你怎麼不吃,黃魚很新鮮,這麼大一條黃魚才20多塊錢,你們這兒的飯店真便宜。」劉漪殷勤地給他搛菜,語氣裡還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自己是從先進地區來的,類似的腔調小宗和李然這兩年早從老同學嘴裡聽慣了。

  「劉漪,你還在中國銀行?那可是金飯碗。」

  「不,我現在在IBM,市場部。」她遞上精緻的名片,小宗看頭銜,劉漪是行政主管。「你辭職了?什麼時候?」李然在一邊詫異地問。

  劉漪呆住臉,大半年前就告訴他了呀,電話裡信裡都談起過,還徵求過他的意見,他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心啊!

  小宗看劉漪臉色變了趕快轉換話題:「李然,你猜今年誰回北大了?羅慧,記得嗎?那個漂亮的女助教。」

  小宗有點兒惡作劇,他有把握劉漪是不知情的,但是李然,哥們兒們一起這麼多年了還滴水不漏,未免不夠意思。

  「記得,咱們量子力學的助教,她跟她丈夫一塊兒回來的吧?」李然語氣輕鬆表情安詳。一個上下鋪睡了四年,小宗曉得李然是心裡擱得住事兒的人,羅慧出國,此君在床上醉臥三天。三天裡小宗端茶送飯小心服侍,無非是想滿足一下好奇心,他跟羅慧要真有事兒,那事兒可深了。可該死的李然,就是什麼也不說。

  這大概就是吳蔚經常掛在嘴邊的,所謂的「男人的沉默」吧?小宗結婚以後,老婆吳蔚嫌他話多,吳蔚理想中的男人得是那樣的——沉默是金。這很傷小宗的自尊心,她幹嗎不去嫁個啞巴?那才真是一切盡在不言中呢。女人,尤其是結了婚的女人,她的常態可以是任何一種但絕不是理智的。嘁,是男人的沉默,才讓女人心靈憔悴。不然光彩照人的劉漪為何目光黯淡,眼睛可是心靈的視窗。小宗最看不得女孩子家傷心,他挑起了一個自認為絕對活躍空氣的話題:「我們學校一個大一女生前兩天在上海出了事——」小宗恰到好處地停了一下,滿意地注意到劉漪看著自己等下文呢。

  ——「她賣淫,被抓住了。」

  「幹嗎幹那個?她才上大一啊。」劉漪難以置信,連那兩個字她還說不出口呢。「家裡沒錢?你們師範不是還有點兒助學金嗎?」李然問。

  小宗搖頭:「不窮,是個獨生女,父母還都是中學教師。小女孩,太虛榮了,穿要名牌用要高檔。你都猜不到她用什麼牌子的香水,香奈兒5號,300多塊錢一小瓶才5個盎司,我老婆看了幾次都沒捨得買。」劉漪的第一瓶香水,雅詩蘭黛的「PLEASURE」,是李然送給她的,在他們的初夜之後。是他教她怎麼抹香水,也是他親手把香水抹在她耳後和手腕的靜脈上。劉漪的眼睛放不開李然執著煙的右手,他對她,不是沒有過柔情蜜意。也只是到了此刻,劉漪心裡才有了個隱約的疑問,關於香水的經驗,李然,又是從哪裡得來的?當然,羅慧用的就是雅詩蘭黛的這個牌子,那富於質感的清香縈繞了李然的整個大學時代。他們的最後一道菜一品鍋上來了,上菜的小姐一雙妙目只管放在劉漪一身精緻的裝扮上,滾燙的湯鍋差點兒灑了李然一身。小宗做摩拳擦掌狀,也夠難為他的,陪著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吃飯還要努力活躍氣氛。李然給劉漪碗裡舀了海參魚翅干貝魚丸,都是她愛吃的。劉漪問小宗:「你們學校準備怎麼處理這個女生啊?」

  「開除,只能開除。這是我們副校長的原話,老頭氣壞了,為這事血壓升到200多。」

  「怎麼能開除呢?你們應該教育她啊,她還小啊,還不懂事。」

  「劉漪,你太天真了,廉恥心是教育不出來的。」

  「她父母知道了嗎?」李然問,李然的父親也是中學教師,確切地講,是中學校長。教師是最要面子的,也是最要子女爭氣的。

  「知道,她母親在電話裡哭了,她父親還不肯把孩子領回去,想把責任推給學校。學校是不僅要嚴辦還要密辦,影響太壞了。李然,你可注意,別把這事捅給你們那個李越。」

  「兩邊都不想管她,那她更要自暴自棄了。」劉漪低下頭,表情凝重,李然不明白她操這份閒心幹嗎?自己的事兒還管不過來呢。

  「這事兒弄得我也挺灰心的,我不是不想保住這個學生,可我這個團委書記說是管學生工作的,上面都是管我的。去他的,明年老子還不幹了。」小宗撈起話筒,「唱歌,我們唱歌。」劉漪低頭從手袋裡拿出一疊錢:「小宗,你幫我把這1000塊錢給那個女孩,還有我的名片,她如果願意去廣州,找我,我至少可以幫她找份工作。」

  李然想也不想地按住她的手:「劉漪,這事兒輪不到你管,再說,論人情世故你還未必是人家的對手,她把你賣了你還不知道呢。」

  劉漪看著李然,目光淩厲:「這件事,我還管定了。論人情世故我當然沒有你懂,是我傻,好吧?」氣,還是在他身上。

  劉漪說著話眼圈紅了,此刻,卡拉OK伴奏帶放出的正是那曲《明明白白我的心》,李然悔從中來。小宗忙跟劉漪保證不惜動用他家老頭子的關係把這個女孩保下來。

  劉漪接著就抱怨一品鍋鹹了,小宗轉頭叫小姐換菜,又給劉漪擋住了,她說飽了吃不下了。劉漪不是個慣于抱怨的女孩,她也不敏感,她一直認為她和李然是彼此的第一次,因此格外珍惜,現在回想起來,李然不僅比她有經驗,而且,他是有習慣的。

  美味的一品鍋熱氣未散,一頓飯業已草草收場。

  送劉漪回到賓館,一出來,小宗先自我檢討上了:「哥們兒,今天我可幫了倒忙了。」

  「不怨你,她是對我有氣。」

  「你倆真沒戲了?劉漪哪點兒不好?都快趕上我老婆了。」老婆是小宗衡量女人的一個尺規,雖然他老婆作為女人也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勝在全面。

  「怎麼樣?保那女生你有把握嗎?」李然不想跟小宗談劉漪,他不想跟任何人談劉漪。「七成,我們學校要修酒樓,正跟建委要指標呢。管事兒的那個處長是我爸的老部下,讓他出面唄,算他倒楣,就說他是那女生家的遠房親戚。只怕我們副校長不答應,老頭兒在歷屆運動中都是大左派。」

  「對了,那個女生,她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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