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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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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務營的人端著一個個託盤,託盤裡邊放著一個個的勳章。唐基在一邊微笑著,虞嘯卿親手給我們一個個別上。我們有一個大雲麾勳章,那算是給所有死鬼的。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忠勇勳章,張立憲和我這種校尉傢伙們也有次階的雲麾和寶鼎勳章。虞嘯卿從左到右地給我們一個個別上,每別一個他就拍拍人的肩,正眼看上兩秒,然後下一個。 死啦死啦側了身在旁邊立正等待著,他很焦慮不安,越來越焦慮不安,看起來他好像要曬爆了一樣。 虞嘯卿給張立憲別上了勳章,順便拍了拍他。因為張立憲一直是低著頭的。 虞嘯卿:「頭給我仰起來。」 張立憲便把頭仰起來,虞嘯卿順手就端了他一下下巴。叫那小子的熱淚盈眶奪眶而出。 虞嘯卿:「我不叫你回我身邊了。跟著他,就跟跟著我一樣。餘治,你也是一樣。」 張立憲便抖擻出一百二十個勁:「是!師座!」 餘治就嘿嘿地笑,我想他多久以前就想這樣笑笑:「升官了,師座。」 那話沒錯,虞嘯卿一向以來的上校銜已經換作了將星。當年他發誓不取西岸不佩將星,所以虞嘯卿也只是順手敲打了餘治的帽子,他們有自家人的親昵。 虞嘯卿:「升個棺材。破了誓而已。你們也都該升了。」這回他倒沒忘了我,隨手指著已經佩上了勳章的我:「你這個中尉就直接跳一下,少校。」 我有點心不在焉,因為死啦死啦那一臉的陰晴不定教我心不在焉:「是。」 而虞嘯卿毫不磕巴地就誤會了我跑神的原因:「是。該到你的團座了,今天這通喧嘩就是因他而生地。」 他揮了揮手,我那團座的獎賞便端了過來,他夠誇張地,他一個人要往身上掛的零碎就占了一個託盤。比我們更高階的雲麾和寶鼎勳章,一個忠勇勳章,還有一副上校銜。虞嘯卿先卸掉他的中校銜,給他掛上上校銜。 這是虞嘯卿的天下,所以虞嘯卿敢讓一幫官員在臺上苦候。而他大概也覺得在我們中間絮言碎語來得比在臺上痛快。他在我們中間和死啦死啦說著私話,也不怕我們聽了去,因為這是他的虞家軍。 虞嘯卿:「我昨晚掛上的將銜,就是自己往衣服上一別。可你不一樣,你這副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戴上。」 死啦死啦木然得像個被裁縫在量體裁衣的人偶:「知道。也該我出風頭啦。」 虞嘯卿開始給他別勳章:「風頭你就出得不少。就你出的風頭,我真希望給你別上的是一枚青天白日或者國光。好在戰還有得打。路還長。」 死啦死啦:「……我們北上去哪?」 虞嘯卿:「還早呢。得等你們重整完。等你再整出一隊精銳之師來,這滇緬的戰也該打完了。」 死啦死啦:「去哪?」 虞嘯卿心不在焉的。因為說起這事來他也有點意興闌珊:「鬼知道。反正打不完的仗。」 死啦死啦:「那幫子紅腦殼就形同叫花子,又有什麼好打的?」 我心裡猛然便突了一下,死啦死啦口氣隨意得比虞嘯卿還要放鬆,可眼睛裡認真得很,他熾熾地盯著低頭給他別勳章的虞嘯卿,那是在套話。 虞嘯卿:「別大了意。聽說那幫叫花子難打得很,跟你一般地亂七八糟。練你的川軍團時最好先就有的放矢。」 死啦死啦:「請師座撤了我這個上校團長。」 虞嘯卿剛給他別上最後一枚勳章,訝然地抬起了頭,是的是的,他不懂的,在槍炮中長大不等於在人間長大。 虞嘯卿:「……什麼?」 死啦死啦:「請師座解散炮灰團。」他有點發抖,但絕非害怕:「炮灰團的人已經死光了,死人不能打仗。」 虞嘯卿瞧了死啦死啦一會,看看我們,我們行屍一樣立著,沒答案給他,他看唐基,唐基也是一臉莫名其妙,他難得莫名其妙。 死啦死啦便又說一遍:「請師座解散炮灰團,死人打不了仗。」 「什麼炮灰團?」虞嘯卿一邊使著眼神,一邊很恨不得給那傢伙一下,一邊還要壓低了聲音:「你給我小聲點。」 那便小聲,聲音是小了,說話可還像打了結:「讓炮灰都回家吧。他們打不過的,給他們留個全屍。」 虞嘯卿的臉色終於變得難看起來了:「什麼打不過?」 死啦死啦:「不管我們叫他們C匪,G黨,還是紅腦殼,都打不過的。」 張立憲便氣忿忿地替他剛和解的師座不平:「我拿一個營,打他們整團的叫化子都嫌不公道——對他們不公道。」 死啦死啦:「打不過的。老頭子打不過年青人,我說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我有沒有騙過你?你信我。我不是在為紅腦殼說話,我是為我們說的。」 張立憲便囁嚅,對他來說那更多源自在南天門上三十八天廝守下來的信任,或者不如說給了點面子。死啦死啦現在很不安,實際上他急燥得說話都失去了平日的章法,他看看張立憲,看看虞嘯卿,看看我,他的目光從來沒有這樣不安過,神經質得倒像一樁禍事已經降臨在我們頭上。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也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但是我不信,畢竟每一種年青都將被衰老征服,而且……我和他都見識過紅色武裝那點可憐的戰鬥力。 唐基:「龍團長也是真愛開玩笑。這個玩笑開得不好——回頭再說。」 那便叫定論,擱下再說便是定論,既然臺上已經等得有點急躁。虞嘯卿給死啦死啦整理了一下衣領,火氣沒了,反正死啦死啦也一向是最考驗他忍耐力的人。 虞嘯卿:「你現在老實點,再挺半小時就結了這盤殘棋。」他回頭向那臺上的嗡嗡聲點了點頭:「回頭我在溫泉等你,咱們再說。還有你、你、你……」他點了張立憲、我,連阿譯也在其中:「我們有將來要議。」 死啦死啦:「師座,放我們回家吧。」 虞嘯卿終於嚴厲起來:「我看你是曬暈頭了!」 他頭也不回地就和他的人回身上台。死啦死啦對著他的背影碎碎地念叨著什麼。我伸手拉了他一把,免得他站在一個看上去幾乎與我們不相關的位置。 我:「求求你……我看你又該喝藥啦。」 死啦死啦:「藥喝完啦。」 我:「……你中暑吧,中暑往地上一倒,啥都好說了。」 他沒聽見一樣,只是茫然聽著周圍忽起的掌聲——那是因為虞嘯卿在臺上向他攤了攤手,讓大家看今天最大的功臣。 唐基笑呵呵地:「龍團長,你站的那個地方實在過謙,請上來為大家說幾句。」 他呆呆地站著,有些打晃,我真以為他要表演中暑了,那倒也好。 唐基:「龍團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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