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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三


  死啦死啦也呆戳在那裡,他的智慧又成了已經剁碎的豬頭。「我來看看。」他再度乾癟地說。

  門裡地那個謀殺犯一點也不像謀殺犯。「下雨了。」謀殺犯如是說。「團座進屋避避雨?」

  死啦死啦便茫然地用目光追隨雨點:「喔,下雨了。」

  他很快就看不見雨點了,因為上官戒慈遞過來一把打開的傘。遮住了紛紛落落地天空。

  上官戒慈:「團座進來避避雨。」

  連問式都省了,死啦死啦便疲憊地抹了抹臉,說真的,一個剛死過一次的傢伙不該這麼快出來淋雨:「謝謝。」

  我站在那,看著他進了院門,消失,我動了哪根筋,猛衝向那院門,但門在我面前輕輕地關上了,我想敲開它。但舉起手來卻沒有敲開它的勇氣,最後我退回了雨地裡,把臉上地雨水舔進嘴唇裡解渴。

  我只好喃喃對著雨水祈禱:「老天保佑,炮彈別炸一個坑。」

  死啦死啦小心地走過院子,似乎怕被地上的雨水濺濕了腳。他真怕的東西就在他的身後——上官戒慈一直為他打著那把傘,她小心到沒讓一滴雨水落在死啦死啦頭上。

  然後便進了堂房,坐在桌旁。死啦死啦聽天由命地看著上官打著一把雨傘在院子裡忙碌,她進了廚房,廚房裡冒出了蒸汽,在雨幕中飄散。

  又要喝茶嗎?死啦死啦便對自己苦笑。然後便瞧著雨地發呆。窗明几淨。連剛把他淋透的雨也成了景。迷龍老婆有象死啦死啦一樣的素質,只要她願意就能讓一個人如沐春風。一塊濕熱的毛巾遞了過來。那是上官剛才在廚房裡忙碌的內容之一,「團座先暖和一下。」

  死啦死啦:「不了,不用了。」

  上官戒慈就沒聽見一樣,「濕的先就點暖氣,幹的你呆會用,這地方淋了雨大意不得,濕氣太重。」

  死啦死啦:「弄髒了。」

  他確實很髒,還套著從南天門上穿下來地破布,我們現在就沒人不髒。上官連瞄都沒瞄一眼,收拾家務去了。

  上官戒慈:「都是迷龍的,沒關係。」

  死啦死啦便有點驚,偷覷了一眼,因為迷龍的名字如此輕鬆地從那位遺孀嘴邊滑過,他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好吧,那就擦,他擦了擦臉,望著毛巾上蒸騰的熱氣出神。

  死啦死啦:「我特別愛看下雨的時候什麼東西冒著熱氣,一個飛起來,一個就落下來,好像老天爺想跟人說點什麼。不過這輩子都飄忽得很,能看到地機會不多。」

  沒聲音,死啦死啦抬頭望瞭望,沒找著人。過了會上官戒慈拿了一套乾淨衣服從這院裡四通八達的某一道門裡出來,放在他身邊的桌上。

  上官戒慈:「團座要換衣服嗎?迷龍有衣服。」

  死啦死啦摸了摸那套衣服,站起來開始由下往上解衣服扣子。上官戒慈打算出去。

  死啦死啦:「別走。我不是要換衣服。」

  他解開幾個扣子是方便掏出褲腰裡別著的手槍,他把那支槍拿出來:只……這是柯爾特,我那枝落在南天門上了,這是跟美國人借的。點四五口徑,一發子彈比一塊銀元輕不了多少。

  我只是想告訴你,你要是恨誰,拿它轟掉那個人的腦袋,非常解氣……解氣到以後你一想起那人地腦袋,就不再恨他。」

  上官戒慈看了一會,便伸手來拿。死啦死啦把她的手擋開了。

  死啦死啦:「不不,我不是要你現在拿它轟我的頭,謀殺戰地長官。「他做了個自嘲地表情,「還是一個功臣,這罪名不是你草民擔得起的。

  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拿這支槍,找個絕不會連累到你的地方,我自己轟掉腦袋……我保證找個你看得到的地方,這樣你就解恨了。」

  上官戒慈瞧著那枝槍,琢磨了一會兒,「你要什麼?」

  死啦死啦:「只要你別這麼活。」

  上官戒慈:「我活得很好。」

  死啦死啦:「我瞧不出人怎麼死,可還瞧得出人怎麼活。」

  他忽然覺得背上發毛,回頭瞧了眼,雷寶兒站在一道門裡陰鬱地看著他,死啦死啦脖子僵硬地掉回頭,小孩的陰鬱實在比什麼都可怕。

  死啦死啦:「……你還有兒子,迷龍的兒子。」

  上官沒有笑,但給人的感覺是忽然笑了一下,那讓死啦死啦背上發毛的同時,正面也不寒而慄。

  上官戒慈:「團座要不要喝杯茶?」

  死啦死啦愣了會,他能剩下的只有苦笑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茶已經上來了,很釅的一杯,雨還在淅淅地下,死啦死啦端詳著面前那杯濃琥珀色的液體。並沒人管他,上官麻利地在忙著一應家務,那意思你愛喝不喝。

  溫馨得很,於是死啦死啦也就加倍地感傷。

  死啦死啦:「淡了點。」

  上官戒慈:「已經很釅了。是普洱。」

  死啦死啦:「少放了點東西。」

  上官戒慈:「普洱也就是茶葉和水。」

  死啦死啦就不再囉嗦了,拿起茶茗了一口,很香很釅,讓他忍不住想舒散一下筋骨,能讓人喝成這樣的茶自然是沒什麼問題——哪怕他是一個很少有機會喝茶的人。

  於是他像是慶倖又像是抱怨:「還真是茶。」

  上官戒慈沒理他。他就又享受又受罪地喝著那杯茶。

  茶裡除了茶葉和水真的沒有什麼,我的團長歡欣兼之失望,如果這樣就被諒解,他又如何諒解自己?

  然後他就聞到了那個他永生難忘,並且一次就熟悉之極的氣味。死啦死啦回過頭,雷寶兒給他端過來一碗熱氣騰騰的剛沖的荔粉,小孩子陰鬱,但是有禮彬彬——什麼讓他成了這個樣子。

  雷寶兒:「叔叔,甜的。」

  一個已經喝過一次的人,離幾米遠也聞出那股子熱氣一蒸,刺鼻之極的味道了。

  死啦死啦苦笑著,回頭看了眼上官戒慈,人並沒看他,也並沒人管他,還是那樣,愛喝不喝,由你。

  於是死啦死啦由得那碗藕粉放在桌上,茫然地摸了摸雷寶兒的後腦勺,「小孩子,頭真圓,跟你爸爸一樣圓。」

  雷寶兒:「爸爸的頭是扁的。」

  死啦死啦懷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就他一向拍人腦袋的習慣來說,那麼他的手心怕就是八角的。

  雷寶兒:「龍爸爸的頭才是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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