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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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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我和阿譯空空落落地走過巷道,我們心裡邊想著我們帶不回來地不辣,於是腳步聲聽來也是空空落落。 阿譯怔怔的,好像他把半拉心也留在哪裡了,倒未見得是不辣。不辣對他倒更像很多同樣不親不近之人的代言——只是那許多人加一起對他來說就成了世界。 阿譯:「不辣他……」 我惡聲惡氣地駁回去:「別說不辣。」 但是過了一會我自己倒開始笑。我笑得都有點失控,只好靠在了牆上。阿譯驚訝地看著我。雖然都不知道在笑什麼他已經忍不住要笑了,他就是這麼個易受感染的傢伙。 阿譯就也笑得說話都斷斷續續地:「怎、怎麼啦?」 我:「不、不辣呀!」 阿譯就再笑不出來了:「……他有什麼好笑的。」 我:「蹦啊,他用蹦地。「我蹦著,真是丟人,我也小蹦兩年了,卻沒一個新失腿的人蹦得了無掛礙:「蹦回去。蹦過雲南,蹦段四川,蹦過貴州,再蹦到湖南。路上就有個小姑娘跟他說了,叔叔一起踢毽子吧。」 阿譯就笑嗆了直咳嗽,他倒是個好聽眾,雖然在他那裡從來看不到真正的高興:「不是不說不辣嗎?」 我:「如果能說得笑起來你就只管說。」 阿譯就又不笑了,怔忡了一會,但是不再抑鬱了:「我做不來……不過煩啦,我覺得我不對。 我多少訝異地瞧了眼他,因為他叫煩啦而非孟煩了的時候實在寥寥無幾:「只有虞嘯卿那樣人才會覺得自己總對。」 阿譯:「謝謝啦。我還以為你一定要說你什麼時候對過呢。「我瞄著他,他就有些憂心忡忡的,可臉上還帶點沒褪去的笑紋:「我是說,那麼多人沒了,死地死,傷地傷,可我心裡居然還暗暗地高興……我是說,我還是沒做對一件事,可你們終於接受我了……我居然為這個高興。」 我沒好氣地看了看他。 阿譯:「你要說我沒出息,我知道。我也心比天高過,都打磨沒了。我也知道我回不去上海了,還知道,回去也再交不出你們這樣的朋友了。」 我很想說什麼,最後我只是學著死啦死啦嚷嚷起來:「走吧走吧,走啦走啦。鐵拐李,拐起來。」 阿譯就憂憂喜喜地跟著:「去哪?」 我:「迷龍家。「阿譯地腳步立刻遲疑起來,我悻悻地:「不說是朋友嗎?」 這種話逼不住炮灰團的任何人,除了阿譯,我就瞧著他的步履又堅決起來,我倒真有點佩服他。 我:「不辣住的地方……別告訴死啦死啦。」 阿譯愣了一下:「為什麼?他不會對那個日本人怎麼樣的。我知道。」 我:「可他會把不辣弄回我們中間的,他有的是見鬼的辦法……不辣自由了,不辣已經自由了。」 後來我們再沒說什麼。 我們一路沉默著,我看著天,阿譯望著地,我們已經快近迷龍的家了,我們聽見一個響亮的幹嘔聲,我們因此往岔道裡側目了一下,一個人——不如說一個人團子——拱在一堆破爛裡,那嘔吐聲著實讓人皺眉兼之想要掩耳。 我:「誰家飯吃這麼早?現在就喝多了?」 阿譯不樂意惹事,只拉我快走,我被他拉過那個岔口,然後聽見從那岔巷裡發一聲非人的低嚎,那聲音又熟又不熟,是一條正被燒烤的嗓子裡擠出來的,「幫我!」 我們倆不約而同地發了一怔。我大叫「死啦死啦!」,阿譯叫的是「團長!」,但我們往下的反應是一樣的,我們手忙腳亂地跑進了那條岔巷裡。 於是我們就看見那傢伙了,團在一堆破爛中間,跪著,把自己的頭死死頂在牆上,他一邊在死命摳著自己的喉嚨,幾乎把自己的整只手都塞進了喉嚨裡。我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聞著一股子奇怪的異味,只能傻瞪著,他已經根本吐不出什麼來了,終於摳出一口,是帶血的胃液。 我們終於有反應的時候就是像對一個醉鬼一樣的,阿譯不得要領地拍打他的背,而我會對任何喝成這樣的人表示鄙夷。 我:「你……用得著喝成這樣嗎?」 那小子把顆神智不清的頭頂在牆上,卻仍沒忘扯著爛嗓子沖我咆哮:「不幫忙就走人!」 我:「幫你幫你!——怎麼幫?!」 死啦死啦:「……水!」 我攤攤手走開,那就找水吧。 死啦死啦:「……很多水!」 我:「夠你在肚子裡養塘魚。」 我用從老鄉家借的桶把那半桶水拎過來時,死啦死啦就真讓我有點發傻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毫無必要地扒拉開阿譯,又毫無必要地扒開我。他的眼睛裡全無醉意,但是很瘋狂。 然後他傢伙扒拉在水桶旁邊,我裝了半桶的結果是他脖子再押長兩倍也夠不著水面,於是他把整個桶端了起來,我們以為他要倒自己頭上,可他卻是不折不扣往自己嘴裡灌。 我:「噯?……噯噯?!」 阿譯:「……好像……」 我沒空去理他的吞吞吐吐:「……喝了那麼多的酒就不要再喝那麼多的水!」 阿譯:「……好像不是喝酒……」 我們看著那傢伙咕咚咕呼,連肚腹都看著在衣服下鼓脹起來,然後他摔掉了水桶,我不知道一個人喝那麼多水後怎麼還站得起來,但他搖搖欲墜地站了起來,站起來又倒了下去,不是摔倒的,他把剛喝脹了的肚腹擔在桶上,承壓著,然後又一次去挖自己的咽喉。 我和阿譯真有點傻了,他這回又吐了個翻江倒海,好處是終於不用吐胃液了。 阿譯:「……真的不是喝酒……」 我終於開始嗅著這空氣裡一直彌漫著的一股怪味:「臭……」 阿譯:「……大蒜味?」 那傢伙站了起來,搖搖晃晃,走出去幾步,然後撲通倒地——這回真是自己摔的。 我們撲了上去。扳開他的眼皮,先觸到他體溫絕不正常的皮膚和絕無規律的脈搏,然後看見他已經渙散的瞳孔。 我發著蒙,我開始慢慢地明白了一點,但是我不相信。阿譯來得比我更直接一些,因為他並沒瞧見死啦死啦之前在做什麼,於是我瞧見阿譯一張驚得合不攏的嘴。 阿譯:「他好像是……中毒啦?」然後他開始做一個要給任何事情找一個合理解釋的人:「是不是南天門上鬼子放的毒發作啦?」 我不願意再去想了,我手忙腳亂地把那具癱軟的軀體拉了起來:「……我看是你發作了。」 阿譯顛三倒四地幫著我,可他還在徒勞地想尋找一個原因。 我:「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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