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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六


  沒回應。只有在涼水裡清洗杯子地聲音。

  死啦死啦就看著桌上的那一卷錢和一摞紙。發了會怔。

  死啦死啦:「我見過迷龍,前天晚上。他挺好的,開開心心的。」

  迷龍老婆把茶壺和杯子放在一個託盤裡都端了過來,一切都很潔淨,她習慣把什麼都搞得很潔淨。而死啦死啦眼裡幾乎看不見這些,他在發呆。

  死啦死啦:「……他問我。要不要一起走。我沒答應……我差勁得很,總是逼著他們去尋死,其實一直是在覓活。」

  他現在看起來脆弱得很,他一向就是個實際到讓人髮指的人,而他現在地神情不折不扣就是在發一個白日夢。

  死啦死啦:「……其實我很想跟他去。」

  迷龍老婆把茶水倒進了杯子裡。

  死啦死啦:「這話我跟別人不敢說,一說出來,剩下那幾個就都完了。一個團現在就剩一個班,上邊說消滅就消滅,勢單力薄得很,要從長計議。」

  迷龍老婆:「團座喝茶。」

  死啦死啦對自己苦笑:「跟你說這個幹什麼?……屁地從長計議。」

  迷龍老婆:「團座不喝茶?涼了。」

  死啦死啦:「喝茶。喝茶。」他幾乎是感激涕零了:「謝謝。」

  那就喝吧。死啦死啦把一杯還燙嘴的茶放到嘴邊,本想地是應付差事茗它一口,一口茗了下去,他就用種很奇特的眼神看著迷龍他老婆。

  迷龍老婆:「是新茶。」

  死啦死啦:「哦。」

  他又笑了,這回倒笑得開懷了。儘管無聲,他迅速地把茶吹了吹涼,然後三兩口把那杯還燙著地玩意喝光,他放下杯子時嘴裡還在嚼著茶葉。

  迷龍老婆:「還要麼?」

  死啦死啦:「好茶。還要。」

  他自己把壺拖了過來,又倒了一杯,仍是三口兩口。跟上一杯一樣下場。然後他擦了擦嘴。

  死啦死啦:「我走了。」

  迷龍老婆:「下次還來。」

  死啦死啦便點了點頭出去,他倒是再也不心怯了。

  我父親已經出屋登院。瞧一眼簷角,發他的逸興:「煙波無際,望秦關何處?……噯噯?!」

  他噯地是死啦死啦,死啦死啦正從廂房出來,眼神有點發直,一副趕緊走人的架勢,卻被噯得只好看他一眼。

  我父親:「還書啊還書!」

  死啦死啦很木然地不知道他在說啥。

  我父親:「《金瓶梅》第一卷!」他攤著個手:「哪裡去了?」

  死啦死啦:「下次來還下次來還!」

  他匆匆出了院門,他現在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

  我和阿譯跟在不辣的後邊,一個岔道又一個岔道,我簡直繞得回頭不知道該怎麼出去。

  阿譯發著他總是不得當的關心:「我去扶他。」

  我:「你看他用得著你扶嗎?」

  確實,不辣肩頭一聳一聳,肩胛派著骨盆的用場,蹦得那叫一個歡勢,那條樹杈子倒成了他一條生得比誰都長的腿子。

  我:「喂!你是不是蹦給我們看的!——哪兒追得上你?!」

  不辣就得意忘形地笑:「虧你們也是南天門下來的!三條半追不上我一條腿!」

  我:「你贏啦你贏啦!別發人來瘋啦,這裡也沒外人看!」

  不辣:「快到啦!我有好東西給你們看!」

  我毫不好奇:「你都混成這樣啦,還有什麼寶好獻的?」

  不辣就轉過一張髒汙而快樂的臉:「快到啦。你們看到就要嚇一大跳。」

  我:「小太爺早已被你嚇到啦!」

  阿譯輕繃著一張嚴肅而悲傷的臉,我猛捅了他好幾下,他才學會把面皮像我一樣地放鬆。

  不辣又拐一岔道,靈活得就像只在巷子裡活了一世的獨腳老鼠,我們便瞧見他的華居了。一棟都拆沒頂了的房子,殘垣斷壁,人走屋塌,迎來了他這個半人半鬼,也放進了些撿來的家什。那傢伙在坎珂到我和阿譯都要打晃地爛磚碎瓦中竟也蹦得生龍活虎,不過這回不是耍我們了,他裡裡外外——其實他這華宅我也不知道何謂裡外一找著,一臉發急。

  不辣:「我那寶貝呢?跑哪去了?」

  阿譯仍在做著放鬆的努力,於是他的發問也明顯是應付,一臉做戲的好奇:「啊呀。原來你的寶貝還長了腿地?」

  不辣:「嗯哪,比我還多長一條。」

  我便胡猜著:「三腳貓?瘸子狗?你偷了人家的雞?啊喲。不辣,你個不要臉地是不是偷養了個叫化婆?」

  不辣就高興死了:「不對不對!」

  阿譯放鬆失敗,終於又嚴肅起來:「說心裡話,不辣,我們也不是多想看你的寶貝,你能不能坐下?」

  我:「嗯。老老實實說你怎麼會跑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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