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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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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迷龍也叫死得英勇,南天門上的死人怕要全體暴動。我不該剁掉那個豬頭的,那裡邊也許藏著我那團長的全部智慧……可這時我眼角窺見一個人,我覺得獸醫、迷龍他們的鬼魂一起向我襲來。 我猛然轉過了身,我身後的那個人影已經沒了,剛才他是從我身後蹦過去的。 我轉回頭來,死啦死啦在漫長的默唧後終於切入正題,但看在我眼裡已經象拉洋片一樣虛假。他終於從口袋裡掏出那些錢,厚厚的一卷,拿細繩捆著,紙幣本來就不值錢。 死啦死啦:「……這個,是我欠迷龍的錢。」 我一邊又回頭望那個人影消失的巷角,一邊又想瞧死啦死啦如何碰壁,我的脖子很忙。 迷龍老婆瞧都沒瞧那些錢:「水開了。團座進屋喝杯茶吧?」 我又看了一次巷角,可以確定我在這裡做門神也派不上什麼用場的,我發步奔進巷子。 在禪達錯綜如羊腸的小徑裡找一個晃過的人影,幾乎如擺脫自己的影子一樣困難,我迅速就迷了路,我站在一個該死的岔道口,每個岔道口往縱深裡又分出該死的幾個岔,而每一條岔都皆有可能。 我開始窮嚷嚷:「我是孟煩了!管你是人是鬼,你聽見沒有?!」 沒人應,也沒鬼應。 我:「出來見我呀!死活都不帶這麼玩人的?!」 沒鬼應,沒人應。 我撿了截樹棍,跪了下來,念念有詞也不知道念的什麼玩意,我從來不信這套玩意只盼老天這回能給點面子。我把樹棍望空拋了,它算是給我指了個方向。 我跑向那個方向,可我是個多疑的人,跑了兩步我又折回來,折向另一個方向。 我不該那麼多此一舉的,我直接沖到了街面上,人倒是有了,可絕沒有我要找的,我只好瞧著那些軍軍民民各有各忙,這樣的望呆不解決任何問題,我最後灰溜溜地沿著街邊走開。 一個人從我剛路過的店鋪裡被擻了出來,被人擻得快站不住了,可又靈巧地靠一條權充拐杖的樹杈保持了平衡,他還要一邊忙著對推擻他的人奚落。 我呆呆地瞧著那傢伙的背影,一套髒汙得難以形容的軍裝像是掛在他那副骨架上,他操著湖南腔,但是像我們所有天南海北混一堆太久的人一樣。早串了味。 「月兒光,月兒亮,月兒照在我的光頭上。半夜起來上茅房,看見坨銀子在發亮……」 我拔腿鑽進了我剛鑽出來地巷道。那個傢伙的聲音還在我身後傳:「……摸一摸,它還發燙,結果是泡濃痰糊手上……」 我盡力地瘸著,蹦著,加速。 我是個孱孫,我一個人沒種去承受這樣的悲傷。 我一頭紮進了門,那幫傢伙轉了性子。居然在幫忙修那些缺三少四的傢俱。張立憲拿著個掃帚,一臉警惕地沖我抬起頭來。 小醉立刻放下了簸箕。興高彩烈地迎了過來:「你回來了……」 我大吼了一聲,我知道我吼得像哭,顧不得了:「不辣!!!」 我掉頭就跑,老天保佑,不要讓我們再弄丟了他。我跑著,就腳步聲來聽。我不像一個瘸了一條腿的人,而象長了一百條腿的人。我知道他們會一個不拉地全追在我的身後。 我們跑到了那處街角,老天開眼,不辣還在,並且他成功了,剛才轟他的人正端出一碗剩飯扣在他的缽子裡,居然還有點菜。 那傢伙嘻裡哈啦又伸出一隻討錢的手,但人裝沒看見回去了。 那傢伙就一個人在街邊玩,對著路人直哼哼:「我們都是沒飯吃地窮朋友,饑餓道上一起走。人禍逼我們牽緊手……」(找一找有沒更好的蓮花落,我這方面存量一向匱乏)他家務事還挺全,居然還有副竹板子可以啪啪地敲。我們傻了眼地看著,不辣少了點東西,少了一條腿和一個文盲憤世嫉俗地怒氣。多了點東西,多了一條杖和一臉閒散的適氣。像我們一樣,他失去了所有的武裝,還穿著在南天門上血泥裡滾過的軍裝,那軍裝已經完全是破布,很多部分已經要他用繩索來維持風化。他也瞧見了我們。就嘻皮笑臉沖我們搖著缽頭。 不辣:「我聽到你把我當鬼喊了。就不應,嚇死你。」 阿譯在輕輕地呻吟:「……不辣……不辣……」 不辣:「讓你們把我一個人扔在南天門上頭。背時鬼。」 我也在呻吟:「……不辣,我們沒法帶你……我們以為能救你,不辣……」 不辣:「沒死啊!」他還可勁地蹦了兩下:「活得上好!」 我們在呻吟,倒好像一整條腿沒了的是我們:「……不辣啊不辣……」 「各位軍爺,賞點吧。」他沖我們晃著缽頭,小眼晶晶裡閃著快樂和重逢的光:「可憐可憐要飯的吧。怎麼樣?煩啦我在南天門高頭就跟你學過。」 我們不知道怎麼樣,只是機械地掏著口袋,口袋裡多少還有點,我們連根挖了出來,一隻只手拿著,排著隊想放進他的缽子。 不辣:「你們讓不讓叫花子活了?給這麼多?我都一條腿了還要我買屋買地下地幹活呀?」 我們就只好呆呆地看著他,看著他從我們手上的一把拿出一小張來或者一個銅板,不多不少,這年頭善心人能從自己空空的口袋裡掏給花子的那點。 然後我們聽見砰一聲,不辣劈肩帶腦地著了一棍子,那是這條街面上專管市容的花子頭。那傢伙像是橡皮做的,嘻皮笑臉的抱著腦袋蹦開,背後追一個兇神惡煞。 不辣:「為了一碗黑心飯,窮凶極惡你哇哇吼!」 花子頭:「我昨天就說了讓你換條街面……」 然後他稀裡糊塗就親在地上了,喪門星抓著他頭髮把顆頭半擰了過來,一隻拳頭舉得就是個三拳打死鎮關西的架勢。 不辣:「喪門星啊,我跟你也沒仇啊,就不讓我在這城裡混了?」 喪門星就連熄火帶啞然:「……啊?」 他放開了那花子頭,花子頭就一臉見鬼的表情往起裡爬,不辣拿一條腿咣咣地蹦了兩下。 不辣:「跑羅!被抓住就沒耍頭羅!」 然後他照著巷子裡就蹦,我們哄一下子全追了上去,不辣就站住了:「呔!來那麼多做什麼?我家裡坐不下!」 我們就只好站住了,我們不懂得花子經,也就不曉得他搞什麼鬼。 他轉了身就照巷子深處蹦,蹦兩下,在我們又要起步追地時候回身招手:「兩個。只准兩個。」 我反應得快,迅速就跟了上去。阿譯忽然變得暴力起來,把克虜伯猛推在一邊,他追在我的後邊。 剩下的傢伙們就只好擠在巷口子發呆。 死啦死啦把那卷錢放在桌上,錢在桌上滾動,他找了個東西壓上,另一個口袋裡是欠條,他把欠條也找東西壓著。 迷龍老婆不在,至少沒瞧著他,她背著身用剛燒開的水在泡茶。於是死啦死啦也順溜了許多。 死啦死啦:「我欠迷龍的錢,這是欠條。」 沒回應。只有水注入茶壺地聲音。 死啦死啦:「一次還不上。我分幾次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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