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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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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整個陣地都在向煙火彌漫的南天門上射擊,餘治的坦克用沙袋壘護著底盤,他和他旁邊的克虜伯打得最勇最猛,坦克上的火炮和機槍沒有一個是停歇地。 坦克沒有這樣用的,它不是炮臺。西岸地一發炮彈飛來,余治的寶貝在爆炸中幾乎看不見了。 克虜伯扔下自己的炮對著那團硝煙大叫:「死了沒?!死了沒?!」 煙散盡了,克虜伯呆呆看著那輛已經沒有了炮塔的坦克。 炮彈在外邊炸。不是我們的,而是日軍的。情景和麥師傅死那天很象,只是已經沒了麥師傅,我們拖進來地箱子也小了一些,而且日軍不像上回那樣無動於衷,實際上從我們壘在堡門口的工事看出去,他們正在大舉進攻。 於是幾個人把箱子拖回堡裡。另外的人就沖去壓制日軍的進擊。我們用對著門口的九二步炮對外轟擊。 我是個疏懶的人,阿譯的日記記在本上,我記在心裡。南天門,第二十九天,我們終於又得到補給,竹內因此而憤怒,他一直期待我們餓死,憤怒,於是導致多少天沒有過的大規模攻勢。 這也許是自上南天門以來最大的一場攻防戰,東岸的炮彈在日軍也在我們中間爆炸。日軍的炮彈在我們也在日軍中間爆炸,戰爭早已不局限於僅僅是堡內和堡外的爭奪,我們是在和日軍逐寸逐分地搶奪著堡外的戰壕,對反斜面來說,只要被他們搶到外壕。這堡壘也就丟掉一半了。 何書光又在到處放火,全民協助湊合出來的燃料和空氣瓶總算還堪用,雖說射程、威力都不是差了一星半點,而且他很快就又剩下只夠從噴嘴往地上滴答的汽油——又燒光了。 迷龍:「燒光的!」 迷龍的馬克沁子彈早就用光了,現在端著枝日本槍在戰壕裡跟著我們打衝鋒,他猛力地揮著手讓何書光退回來。何書光也知道。當他這個人肉燃燒彈不再具殺傷力時。挺在前沿就是大家的禍害。他從那個壕溝轉角退了一步,連同著他的噴火器、全套的耐溫服。笨得像狗熊一樣退回來。 然後我們聽見機槍掃射的聲音,打在他的背上叮叮噹當地又清脆又好聽,可那也無疑意味著兩個字——穿透。 何書光一邊在受彈地同時一邊就怔住了,不僅是痛苦,而是被嚇住了。那只橡膠裹的狗熊猛力向我們揮舞著手:「趴下!」 不用他說,我們早趴下了。我一邊趴還一邊抓住張立憲地腳,他正不顧死活地沖向那個即將成為人形火炬的傢伙,我成功地把他拖倒在地上。 更多的子彈打在何書光的背上,我想日本人至少消耗了整個彈夾,他們可算逮著了,何書光這些天著實燒得他們好苦。後來何書光終於跌跌撞撞地撲倒在地上,背上的噴火器被打得像蜂窩一樣。 我們等待著爆炸,何書光了無生氣地躺在地上,身上還冒著自己烘出來和子彈磨擦出來的焦煙,但是沒有爆炸。沒有爆炸。因為他早就在用我們現配的劣質玩意,而且死前他已經用光了所有的燃料和壓縮空氣。 我們身上的土都是焦黑了,我們縮在我們的堡壘裡,剛才的攻擊又被打退了。張立憲抱著槍,失神地坐在我的身邊,他看著幾個人把何書光抬進了停屍間,被脫去那身抗溫服的何書光看起來很小,再沒往常那份不近人情——讓我意外的是他沒過去幫手。 何書光的眼鏡掉在地上,我爬過去,揀了起來,一個鏡片已經碎了。我就著鏡片看了看,暈得直搖頭。 我坐回張立憲身邊,把那副眼鏡塞進張立憲的口袋,他沒反應。 我:「跟我說說何書光。」 他沒反應。 我捅了捅他,這樣悶著要出事的,這樣悶著,他往下對我們開槍也不用稀罕:「喂。跟我說說何書光呀。」 他終於出聲了,出聲就讓我們放心了:「誰呀?」 我:「噴火手呀。」 張立憲:「誰呀?」 我:「你哥們何書光!」 張立憲:「誰呀?」 我:「輸光的!燒光的!玩火的!輸光又燒光的噴火的何書光!」 張立憲:「誰呀?」 我:「你媽拉個巴子!」 張立憲跳起來,推擻著我:「你媽拉個巴子!」 於是我們倆就像兩個潑婦一樣互相推擻著,大罵著「你媽拉個巴子,「直到別人瞧不過眼把我們扒拉開。 我知道他不想再提起何書光,人死得太多,四川佬希望心裡成為一個空洞。可這樣的空洞,遲早你得拿整個人來還。 死啦死啦在炮眼邊監視著林子裡的動靜,現在沒動靜,但經常沒動靜比有動靜更加要命。 張立憲過來。表情淡漠地把一張紙條捅給他。南天門,第三十天。虞嘯卿致電。死啦死啦又遞給了我,那意思讓我念。 我說話聲音很小,因為餓的:「因你孤軍在敵群中已堅守一月,所有人坐地平升一級。鈞座昨日會上未言先淚,舉杯遙祝。」 死啦死啦悶了一會兒:「這娃,終於成唐基了。」 張立憲沉默。 我:「虞師座萬歲。「我向張立憲解釋:「沒別的意思。就是有點想何書光了。」 張立憲甚至沒看我。 我:「小醉。」 真難為他了,在那樣的決心,那樣的絕望之後,一邊還有知覺的眼角居然仍抽搐了一下。 堡裡在爆炸,對,是堡裡在爆炸,我們集中在二層壓制著從地底下冒出來的敵軍,硝煙和氣流、土塊衝擊著所有人,堡裡原來的那些磚頭鋼索成了在致命中橫飛地利器,管不著那個了。九二炮的炮手都被殺死了,我們玩命地對冒頭地日軍開槍。 南天門,第三十二天,日軍從我們腳下挖了洞,攻擊未果。他們和我們齊心協力把已經坍塌的甬道再次炸塌。現在樹堡裡一半的地面是歪的,現在看出以樹為堡的好處來了,它的根基是樹基而不是地基,不倒…… 空投箱還在帶著傘降下,而雲層裡引擎在淒厲地尖鳴,後來那架著彈地運輸機猛撞在西岸的山上。炸成了濃黑的煙柱。混進了白色的霧氣。 日本人開始歡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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