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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一


  這是快樂的,我拿給她那些豐盛的食物;這是快樂的,我的團長甚至在裡邊塞了瓶酒,我發誓他當時一定淫賤地想著我和小醉酒後的故事,他以為我們要玩一出醉生夢死。

  我恨恨地瞪著那瓶酒,洋的,我又給自己找了個對立面。

  我:「誰他媽的要喝酒啊?」

  小醉就順著我:「不喝。」

  我:「你不會喝酒吧?」

  小醉就順著我:「不會。」

  我和小醉坐在她的屋裡,酒瓶在桌上,已經空了一多半。我很沒面子,不勝酒力到舌頭已經有點發直。小醉酡紅著臉瞪著我,最要命的是她還拿著杯子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我們倆都沒啥話。小醉一個勁兒沖著我擠眉弄眼,看得我眼睛有點發直。

  我:「……啥、啥?你說說啥?」

  小醉:「……我們要把生米煮成熟飯嗎?」

  我:「……煮飯?剛弄了個酒飽,幹嘛還要煮飯?」

  小醉也許該舉桌子把我拍了,但她順著我:「不煮。」

  我想明白了煮的是啥飯時,就忙看了小醉一眼,好在她跟沒事人一樣。

  我:「那個飯……也不煮。」

  小醉:「不煮。」

  我們開始不大好意思瞧對方,後來就對著傻笑,也許往我們中間扔個打死了郝老頭的那種炮彈,我們還會一樣傻笑。

  這是快樂的,我們就不像我那不要臉的團長想的,就不那樣渡過今天。我知道我又在犯癡,但犯癡是快樂的。我不打算告訴她我要去做什麼,不光為了保密,也因為每趟出門她都認為有一百條槍對著我,這叫說也白說。

  梆梆的有人在外邊敲院門,讓我聯想到一個比我喝得更多的醉漢。

  小醉的表情就沒有原來那樣好看,原來那樣只給我一個人看。

  我就呵呵地樂:「隔壁王大媽?」

  小醉就咬著嘴唇樂:「搞不好是王大爺嘞。王大媽冒把屋門鑰匙留給他。」

  我:「王大爺可以爬牆嘞。反正王大媽一不在他就偷雞摸狗,躥屋上樑,練得一副好身手。」

  小醉就連嘴唇都咬不住了:「要不得。王大爺屋裡的牆好高。」

  我:「有好高嘞?」

  小醉:「每回子王大爺跪完搓衣板,上床都得架梯子。」

  我:「噯呀,床都跟齊天大聖一般高了,硬是要派他去打南天門。」

  小醉已經岔氣了好幾回,但外邊那個死敲門的就不停歇。我們終於有點撐不下去。

  小醉:「沒得人在家嘛。哪裡有打門打這麼久的?」

  我:「有這個勁頭子不派去前線真是虧了。」

  小醉:「你們要去前線?」

  我就連忙大打哈哈:「問得奇怪。我們一直就在前線啊。」

  然後外邊那頭混蛋終於開始鬼叫,我發誓我一聽就知道他是誰,儘管丫只在罵人時才用他的川音:「我曉得你在裡頭!我是軍人,不光用眼睛看事情的!」

  小醉:「哈哈。」

  她也知道是誰了,她看的時候就有些難堪,我沒給她任何鼓勵,因為幾秒鐘內我的臉色已經變得難看了很多。

  我:「我認得他。」

  小醉:「我曉得你認得他。我不曉得是他,他一直禮貌彬彬的。」

  我:「一直。你們還常來常往嘛。」

  小醉:「也沒得。後頭他來過三兩次。」

  我:「也沒幾天。三兩次?三次還是兩次?還是三次加兩次?那就五次。」

  小醉看了我一眼,我陰著臉,我知道在她眼裡我忽然變得不好打交道了。我也知道。但永遠控制情緒是我孟家遺風。

  小醉:「他來也不做麼子……是來找老鄉講話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只有你信。他要找個四川人說話不用費這老勁的,直接讓他的狐群狗友小嘍羅一繩子捆來就好了。」

  小醉只好笑笑:「你講得他好像個惡霸一樣。」

  我:「不用像了。就是。」

  而外邊那個強搶民女的小惡霸在呻吟。儘管他用了叫囂的力度——我都能想得張立憲那廝扒拉著門框子的醜態。

  張立憲:「講啥子你都笑。我又不是個呆子,曉得你啥子意思——還不就當我是個呆子?就是嘛,我是個呆子。我送把你個呆子,你不要笑,別的男人講他是個英雄,是個好漢。是個大官,是個財主,他什麼都是,就不是個呆子。我送把你個呆子……你不會要,我曉得,我聽到你在裡邊笑。」

  我忙看了小醉一眼,確定外邊那個傻子是在幻聽,小醉沒笑,只是在聽著——我寧可她笑。

  我:「哈哈。」

  我肯定小醉並不喜歡我的幹哈哈,因為她直接告訴我了:「不要嘛。」

  我:「他幹嘛不爬牆?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牆。」

  小醉:「他又不是小人。」

  我:「那我受夠了他這樣的君子。我都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麼樣子。一個扒在女人門框上,貼著門縫看,鼻子都快擠平了,急得快要尿褲襠,君子。」

  張立憲趴在門框上,貼著門縫看,鼻子都快急平了,什麼也看不著,他轉回了身,貼著門板溜坐了下來,一副快尿褲襠又找不著茅坑的德行。

  張立憲:「我曉得,你也早講得明明白白。你連命都交代把那條跛子。你不喜歡我叫他跛子。冒法子,我就不想叫他名字。」丫咬牙切齒地:

  「他是條雞腸狗肚的小人。」

  我一邊恨恨地咬著牙,一邊泛出一臉笑意。

  小醉倒直接得多:「他腦殼喬得很。」

  我:「什麼是喬得很?」

  小醉敲自己的腦袋:「就是這裡頭有問題。」

  張立憲在外邊拍著自己的胸脯,拍得山響,你只好當他在對老天爺講。

  張立憲:「他這裡頭有問題!你看他那個小三角眼,小老鼠頭,三角眼看人,拿老鼠子腦殼想,能想出啥子好來?他看啥子都是黑齲齲的。這些子黑齲齲一輩子都搞死他。我不是要講他壞話,真不想講他壞話。他做老鼠子還是老虎跟我相干個錘子?我是看你著急,他著實害得死你——不講了不講了,再講你要出來罵我,其實你不出來也好,隔著個門板子倒也安逸。」

  我現在已經坐了下來,我把我的手放在桌子上。我泛一臉笑意,但是我在玩自己的手指,通常這樣就表明我已經鬱悶到了極點。我一個一個哢嚓著我的骨節,小醉使勁按摩著我的肩背,但即使她抽空親上我一口也無法稍解。

  小醉:「你不要搞嘛。搞得人心裡硬是涼嗖嗖的。」

  我讓自己成了一個鬥雞眼,然後把她拉過來看我的鬥雞眼:「三角眼。」

  小醉強忍著笑,拼命地不要看——當她不笑時就變得很正經。

  小醉:「我出去趕走那個瓜西西地。」

  我搖著頭,並且使勁拉緊自己的面皮,拉出一副鼠相:「老鼠頭。」

  小醉又一次忍笑,但她不笑的時候就極其緊張。因為明顯著的,當我放回自己的面皮時。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張漠無表情的臉,一張憎惡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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