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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虞嘯卿氣得沒話,對自己的手下吼:「——還拿拿拿!拿進來幹嘛?家底都給他呀?!」

  他可是已經讓人拿一晚上了,於是連張立憲何書光餘治等等全都愣住。

  虞嘯卿:「收!」

  張立憲幾個便暈乎乎地沖進屋裡去收。

  死啦死啦:「好說好商量……好說好散。」

  虞嘯卿把手上的本子沖著死啦死啦就摔了過去,我發現我的團座自從被虞嘯卿揍過一次後,虞老大在時就從沒忘戴過鋼盔,他頭一低,拿鋼盔頂了。

  虞嘯卿戟指大喝:「你說你要那個幹嘛?」

  他指的位置低了點,指到的是死啦死啦腰間,死啦死啦便低頭瞧了瞧,他今天佩的是虞嘯卿給的那把柯爾特,於是他把槍摘了下來。

  死啦死啦:「你要就拿回去好了。」

  傻子都瞧得出來他在顧左右而言它,這種小伎倆在我們這已經氣不到任何人——虞嘯卿除外。

  虞嘯卿:「……誰在說這枝破槍?」

  死啦死啦:「不破啊。你說這枝槍是你最喜歡的。」

  虞嘯卿:「……我說的是那個!那個!——門都沒有!」

  他衝衝大怒地走向自己的車,一躍上車,然後發現只有他一個人上了車,所有人——包括他的部下,都在看著他發愣。虞師座一向嚴苛有之,像這般菜市場上吵翻了一樣倒是第一次。

  虞嘯卿:「走啊!在這晾什麼?!」

  也不知道他在對誰喊的。但他的死忠們立刻回應,烏烏匝匝,瞬間便把昨晚不斷從車上往屋裡搬的什物收拾了再搬回車上,煙塵喧天,唐基也從某間屋裡被扶了出來,那個小車隊雷厲加風行地遠去,倒似打了敗戰一般。

  我們發著呆,我看看死啦死啦,丫搓著手一臉涎笑。倒似剛撿到個幾十斤重的錢包一樣。

  我:「你……又把他怎麼啦?」

  死啦死啦:「沒怎麼沒怎麼。人家財大氣粗,打個噴嚏我當雷陣雨。能怎麼了。」

  然後他跑向我們那輛趕著不走打著倒退的破吉普,那姿勢頗有些屁顛顛的。我認為他又在學他一向羡慕的虞嘯卿,因為他爬上車就沖我們所有人嚷嚷。

  死啦死啦:「走啊走啊!我的人呢?都死脫了嗎?我一腳一個給你們踹回隊啊!懂事的朝前走,給我看張人樣的臉!不懂事就往後退,把屁股給老子亮出來!」

  這個清晨很爽利。尤其在經過如此陰鬱的一個夜晚後,聽著他在那鬼喊鬼叫。

  我們愕然著——除我之外——這樣的精氣神已經很久不曾在我們的陣地見過了。

  迷龍:「他咋就活過來啦?」

  我不由看了眼迷龍,迷龍的表情很奇怪。我看了看其他人,每一個的表情都很奇怪。

  迷龍在微笑,每個人都在微笑,從郝老頭子走後再沒人這樣笑過,失而復得的快樂,他終於又活過來了。於是我看著我的團長。我看見苦澀和蒼涼——知道要去哪嗎?我的弟兄。

  死啦死啦眼裡難以言喻的傷慟也許只有我這個知道事情始末的人才能看清,然後他開始大叫:「走啦走啦!鐵拐李們,拐起來!」

  我被人推了一下,幾乎摔在地上,迷龍、克虜伯、喪門星之流。根本不顧我是個瘸子,烏匝匝湧向那幾輛破車一或者說車上那個他們很願意盲從的傢伙。

  不辣在我身後嘀咕:「去哪裡呀?」

  但他迅速做了踴躍爭先的先——我日他先人。

  我們喧囂著吵鬧著。像載了滿車的鴨子和烏鴉。車迅速地發動了。炮灰團人渣們一路拋錨的破車追趕師部精銳的煙塵。

  我被擠得站立不穩,我的團長伸出一隻手輕輕把我扶住了——總算有了一個能拿我當瘸子照顧的人。我輕輕擺脫開他的手。看著車外飛逝的郊野。

  一群只知哭泣和傷慟的人,如果有一個能堅持他的歡笑,那麼所有沒瞎地就能看見星星。一千年的晚上,如果只有一個晚上出現星星,那麼所有人就會相信天堂。

  當我們幾輛拉雜破車駛進師部地倉庫時,虞嘯卿們的車比我們快得多,早已到了,虞嘯卿沒下車,一臉不好看地坐在車上等著我們。

  我們下車列隊,那陣勢只能用稀裡嘩啦來形容。

  車轔轔,馬蕭蕭,一路煙塵,一路喧囂。我知道我的團長一定會漫天要價,但沒想到他會要到這個地步。所有倉庫的門都是大開的,守庫的哨兵驚疑不定地看著我們。即使虞嘯卿本人就在這裡,他們仍吃不准是不是該舉起槍——因為我們實在很像暴動。

  虞嘯卿:「不用列隊啦!別給我表演你們的狗尾巴隊形!」

  狗肉也來了,狗肉就很不滿意地大叫。

  然後虞嘯卿下了車,死啦死啦不管他,還在那扯嗓子拉隊形:「拉隊!拉隊!熊人也給我站出個鳥樣來!」

  虞嘯卿在前邊龍行虎步,我們在後邊踢踢踏踏,我們進了四門大敞的倉庫。

  我們看著倉庫裡堆積如山的物資發呆,木箱子鐵箱子,箱子箱子箱子,除了箱子還是箱子,堆得幾米高的箱子,每一個箱子都不是空的,每一個箱子都裝足了能讓我們生存——生存得更好的物資,那是虞嘯卿兩年來的囤積,全是為了這場戰爭準備的。

  我們呆呆的看著,呆到窒息。看倉庫的戳在箱子堆邊看著我們,驚訝到窒息。

  虞嘯卿站在他的箱子山面前,仰頭瞪著,也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喘氣。我想我的團長一定是最自如的一個了,他在虞嘯卿的背後對我們做著鬼臉。

  然後虞嘯卿開始爆發:「這堆!那堆!還有那堆!你們拉走!——現在夠了吧?」

  迷龍:「論堆的?!」

  死啦死啦不管我們的驚駭,只管沖虞嘯卿嚷回去:「車子不夠!」

  虞嘯卿有那麼幾秒鐘似乎又到了一個小臨界點,但憋住了,「給你們調車子!」然後又是一聲找補的,「車不是給你們的!」

  死啦死啦用表情表示了滿意,虞嘯卿顯然是不想跟我們再多呆一秒,緊繃著往外走。

  他不惹死啦死啦,不表示死啦死啦不惹他:「還有那個!」

  虞嘯卿又爆炸般地喝一聲:「你要那個幹什麼?!」

  也沒個回答,虞嘯卿的憤怒也並不需要一個交代,他出去了,他的精銳們也出去了,留下我們呆呆地面對這一切——還有幾個同樣呆呆的看倉庫的兵。

  這些遙遠的,來自遙遠國度的,打著USA標誌的,堆成了小山的食品醫藥、服具軍火、帳篷和床褥啊。

  我身邊的人在發抖,我看了眼,那是不辣,不辣在發抖,並且象第一次碰見死啦死啦一樣,像乍見就把他生平見過的最高長官肩頭穿了個洞一樣,一灘水漬從他褲腿下慢慢滲了出來——他尿了褲子。

  我們沒人去恥笑他——我們太理解這個。

  這一定是搞錯了,這不是開門揖盜嗎?這是引狼入室。一群靠喝海水過活的海盜碰見一條沒人要的食品船會想什麼?騙人的。搞錯啦。

  死啦死啦:「搬啊!」

  我們就像不辣的尿一樣失控了,我們沖向那些堆,和那些堆們混成了一堆。

  我們瘋狂的,像瘋狂的螞蟻一樣把物資搬出倉庫搬上車,我們每個人都超載了至少超過自己體力一倍的負荷,箱子盒子鐵的木的,拿軍裝包的。有人就地撕著自己原本的軍裝在做著綁帶——我們絕不井然有序,因為我們根本就像打劫。

  阿譯在拿著紙和本企圖做一個記算,沖著我們每一個把物資搬上車的人叫喊:「第幾箱?!」

  蛇屁股:「哈哈哈!」

  阿譯:「多少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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