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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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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虜伯:「呵呵呵!」 阿譯很無奈,而這眼前的一切讓他同樣覺得眩暈於是他聰明地放棄了,扶著車邊坐下,在眩暈和虛弱中看著沒完沒了的物資。 我也同樣亢奮地在同時對付兩個平時一個都對付不來的箱子,看起來就是一個瘸子和兩個箱子的殊死鬥爭,後來我看見死啦死啦他是唯一沒有參與這場虞師大浩劫的人,他在整理自己的頭盔,目光透過頭盔上方看著我們,很奇怪的神情,奇怪得讓我打寒戰的神情。 我看見自嘲和戲謔,像命運一樣一知道要去哪兒嗎?我的弟兄。 於是我從我搬運的箱子裡翻出一個罐頭砸了過去,不偏不綺,掉在他的頭盔裡。他看了我一眼,迅速地為自己找到了開罐器——他開始吃,他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我們繼續著我們的狂亂。 我們的車隊在郊野裡行駛,我們在後廂裡,和那此物資箱子擠在一起。不斷有哪個傢伙去猛力地拍打駕駛艙頂,好像裡邊的司機會屑于對我們做出回應。 某某:「開快一點啦!你遛烏龜呀?!」 我們每一個人都緊盯著車後一車後還是車,我們盯的是遠遠的我們車隊煙塵之外的禪達就像一個剛搶完洋行逃逸的傢伙會盯著身後是否有人出來追捕。 豬在飼料裡打滾,郝獸醫屍骨未寒,我們沒有良知,今天註定是炮灰團的狂歡。我們打劫一樣地裝車,用打劫的速度逃離禪達一我們每個人都知道,虞嘯卿和他的精銳們會追上來,說搞錯了,現在把拉出來的送回原地。 但是後來死啦死啦猛力地捅著我:「看那個!」 除了我們車後的車和煙塵,我什麼也沒有看到:「看什麼?」 死啦死啦:「那個!」 車隊在拐彎,於是我看見了一車隊之尾,一輛坦克,M3A3史都華,三十七毫米炮,三挺機槍。餘治陰沉著臉露在車長位置,連那樣巨大的煙塵也不閃不避,像是被綁去祭祀的活羊。 我:「……那是什麼?!」 死啦死啦:「坦克。」 我:「廢話!……誰的?」 死啦死啦用手劃了個大圈子,該圈子裡包括了我們所有人的鼻子尖。 迷龍:「我們???」 死啦死啦:「嗯哼。」 我:「……你要那個幹什麼?如果那玩意運得過怒江,還要我們打屁呀?」 死啦死啦:「有用。」 往下就不再吭氣了,最多是我把他的頭盔敲得遮住了眼睛,他再抬起來。 而狗肉一刻沒停過對隊尾的那個怪物叫喚。 餘治陰沉著臉,跟隨著車隊,瞪著狗肉——連狗肉亦是他的敵人。 天神隕落了凡塵。戰車連是虞師精銳之精銳。車手們恨不得炮擊我們的車隊,跟隨我們這樣的淤泥,他們寧可被日軍轟碎。 迷龍在笑,摟著狗肉,和狗肉並了臉,對餘治做出一個通常只有雷寶兒才會有的表情。 我知道他有什麼用了——迷龍之流臉上立刻顯露無法掩飾的快樂:我們終於可以騎在精銳頭上了——賤兮兮的快樂。 車隊早已停在空地上了——餘治在離車隊很遠的地方停了他的坦克,遠得就像我們這邊有了麻瘋或者霍亂。但那不管事的,這樣遠我們仍能一窩蜂地湊過去。 死啦死啦下了車就和我們另一個方向,狗肉決定跟他。 蛇屁股的腔調幾近阿諛:「團座不去嗎?」 死啦死啦:「我上陣地佈防!」 喪門星發出一個擅殺者厭戰的抱怨:「……今天還要打嗎?」 但不管啦,本要下車的餘治們看我們來了,蹁腿又不下車了,扶著車載機槍,摁著輕武器,倒像我們是要來扔燃燒瓶一般。居高臨下,用一種盡可能厭憎的表情看著——這也是他們現在唯一能動用的武器啦。 他們面對的是誰呀?——沒殺傷力的,我們嘻嘻哈哈,摸摸敲敲打打蹭蹭擦擦。 不辣:「坐這個去打仗。要得!」 迷龍:「打不穿的。老子命本來就硬,加這個就兩頭硬。」 克虜伯做這種我們認定是眼紅的發言:「我的炮是打得穿的。」 但他迅速被我們蓋下去了——蓋的不是他的狂言,而是他的腦袋。虞嘯卿的坦克手們防賊一樣在一個我們頭頂之上的高度盯著我們,而我們就像蒼蠅蚊子一樣在周遭轉著圈兒轉。我們在膨脹,這種膨脹在坦克上的人看來是可笑的,在我們自己則是無法抑制地。豆餅終於忍不住一聲怪叫,躍起來把屁股擔在坦克上,就他來說這個舉動不僅莽撞,而且豪壯。 豆餅:「坐著這個回家去……」 他的豪言壯語都沒能說完,就被餘治頂屁股一腳踢了下來。餘治心不在焉地把玩著他的卡賓槍,那是玩給我們看的。他仍保持著足高我們一個車身的高度,因為他跳下來的話也比我們高不到哪去。 餘治:「別坐。把坦克壓壞了你賠不起的。」 於是豆餅就連忙用袖子擦了擦他剛放過屁股的地方。惟恐壓壞了這個十幾噸重卻據說會叫他一屁股壓壞的巨物。但我們卻不是豆餅,我們往前擁了擁。醞釀著盡可能尖酸刻薄的話好羞辱這個自認虎落平陽的坦克手。 但是遠處傳來了豬羊的叫聲,幾頭待宰的畜牲從車上被端了下來,嘶叫著掙扎著,那立刻吸引了我們全部的注意力——坦克算個啥呀? 迷龍當當地敲打著坦克的裝甲板:「寶貝蛋子,能吃嗎?」 蛇屁股:「殺豬啦!」 然後我們便炸了窩,咋呼著沖向那些也自知末日來臨的畜牲。坦克雖好,可也稀罕不過能宰殺了化作鍋裡肉塊的豬羊。來自各路的饑兵們迅速把那些剛下車的豬羊包圍,想來在它們眼裡我們並不會好過饑謹的狼群——至少狼絕不會吃得比我們乾淨。 餘治在豆餅坐過的地方坐了下來,即使和人渣對抗也好過這樣無人光顧的落寞。他舔著自己的嘴唇,他的同車有下意識的同樣舉動——虞師在食物上一向並不比我們鋪張,而今天的炮灰團擺明瞭便是要做肉山酒海的浪厲。 我們人的種群圍著那頭被五花大綁了要宰的豬,密不透風到以至豬先生甯死時也只好看得見一線人腦袋上的天空,於是它只好玩命地用嘶叫撕裂空氣,而我坐在人群之外,聽著豬的抗議和人的屏息靜氣,然後哄的一聲,豬的叫聲是瀕死的淒厲,而人發出嗡嗡的滿意,像極了魯迅筆下的殺頭。 殺豬的總指揮蛇屁股在人群裡大叫:「接血啊!豬血豆腐啊!你們是豬啊?淌啦!淌沒啦!」 我只能看見人屁股牆,甚至無法看清人屁股牆裡的忙碌。後來蛇屁股從屁股牆裡擠出來,惱火但是痛快地笑駡著,一邊擦著他的刀。 蛇屁股:「拿桶來!要木桶!要點鹽!放點熱水!」 他的吆喝與我無關,我只是茫然地看著他,他現在成了一個紅人,血淋在他的臉上又流淌在他的身上,他現在完全成了一個血淋淋的人。我看著他也看著在人足紛踏下的土地。沒能接住的豬血猩紅地流了一地。 我呆呆看著,那個血色的人還在無聲地大叫著什麼。 ——我只能看到血色的殘破的蛇屁股,在天崩地裂的戰場上做無意義的叫喊。 於是我使勁用手搓揉著臉,以去掉任何不愉快地聯想。 幸虧這一切將很快過去,當入夜的時候,血隨著夜色褪盡了,幾處篝火在夜晚的山坳中暖烘烘地燃點,人渣們用過肩長的棍子攪拌著巨大的鍋。 我們聞著夜風中飄來的香氣。是肉的香味——什麼都錯了,這個也不會錯。 我們擁擠在那裡坐著,不大的空地。高高低低明明暗暗地坐滿了,這也許算作集結,但並沒擺上些武器以顯得醒目和威武,最醒目的是那些個裝滿了肉的鍋和朝了我們又篷布低垂的車屁股,餘治的坦克車斜向裡對了我們鬱鬱地停著,那個鋼鐵怪物似乎只好派下拿車燈照明的用場。 死啦死啦在我們安靜的等待中。在鍋之間和車屁股之間永不安份地走來走去,叉著腰敞著懷。人和自己的理想總是差很遠,他也許一心想成個虞嘯卿,但終於能令行禁止並且富足的時候,他在我們眼裡卻十足像個剛劫了一大票的土匪頭子。 死啦死啦也許跟自己發了毒誓。要讓這一天成為我們永生難忘。在陣地上安排好防禦,所有能來地人全收縮到一個炮彈絕打不到的山坳。繁星似塵,他問我們所有人一個問題。 那傢伙劍拔弩張。手叉於腰,一隻腳架在土坎上。半敞的領口露出他那發從讓不離身的幸運彈:「你們要什麼?」 我們發著愣,火焰帶著焰星子飄飛,鍋裡的蒸汽讓一切更顯得飄忽不定。那個人唾沫星子橫飛地嚷嚷著,倒像發了癲一般,可我們回答不上他那個最簡單不過的問題。 死啦死啦:「要什麼?你們要什麼?要什麼都聽不懂嗎?這麼群孬兵,難怪我要被人叫百敗將軍!你們要什麼?肚子餓了要吃,困了要睡,小日本要咱死,咱就得掙著命活!太娘娘腔了就得去做男人玩玩命!太不懂事就得去經經事兒!太極陰陽,八卦乾坤,你缺什麼得自己要,開了這口就得自己去掙!要什麼聽不懂嗎?要什麼?要什麼?!」 於是從人群裡炸出等待已久,忍無可忍的叫囂,他居然守著幾大鍋的肉問我們要什麼,這太……扯蛋了。 「要吃肉!!!」 「要吃肉?好!!!」那丫的迅速回應,然後繞著鍋子轉,做他業餘神漢的法事:「太極陰陽,八卦乾坤,真空家鄉,無生老母,天靈靈,地靈靈,安嘛呢吧咪哞,嗡波汝藍者利,無量法無量壽佛無量原始天尊,太上老群疾疾令……」 我們忍無可忍地沖他扔著樹棍與土塊,「下去吧!」 「下去吧!」——連麥師傅也在搖頭不迭,柯林斯也在扔——搞什麼呀? 好在那傢伙倒也沒有那麼多莫名其妙的詞可以胡扯,他終於一個個地揭開了鍋蓋,讓排山倒海的香氣壓倒了我們:「蒼天啊,打雲彩裡邊掉肉吧!噎死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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