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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九


  第二十七章

  郝獸醫、迷龍和不辣、蛇屁股走過街道,看著前邊那堆簇擁著的人。郝獸醫很茫然,迷龍幾個傢伙則精神大漲,有熱鬧看總是好的。

  他們看不清人堆裡,只看得見人堆外被余治和李冰抬出來的我父親。他們也真夠辛苦的,足抬了百十米才敢放下,一路還要承受我父親的老拳毆擊。

  餘治:「別動!站好啦!我捶你個老東西……」

  他說別動的時候我父親已經站好啦,他說站好啦的時候我父親的王八拳已經又掄了過來,抓花了搜索連連長的臉,踢了戰車連餘治的褲襠。

  郝獸醫們莫名其妙地看著,然後看見推車上躺著的死啦死啦、人群中的我,和終於被何書光從張立憲腦袋上架開的小醉。

  迷龍:「這犢子扯大啦,欺負老幼婦孺啊?」

  蛇屁股:「打他們個死僕了街的!」

  不辣掉頭就從禪達鄉農的手裡搶了條扁擔,迷龍要找殺傷力更強的傢伙,脫了衣服便在街邊包石頭。不辣拿扁擔狠抽精英們的背脊,蛇屁股和人玩摔跤,迷龍沖上去掄開他的流星錘,一傢伙把輜重營副營長砸了趴下。

  我忙活著撕扯開抓著小醉的何書光,但我後來發現我是在把何書光從小醉手上撕扯開。

  張立憲忙著拽掉頭上新添的幾道頭飾,還要把連菜藍子一起摔掉的頭盔撿回來,他一邊吐掉嘴裡的蔥葉,一邊瞧著他的夥伴們被收拾得落花流水。

  郝老頭兒等了許久,最後終於決定和人進城瞅瞅,他們的到來逆轉了戰局——虞師講個秋毫無犯,精銳們絕不敢對百姓飽以老拳。我孟家穩贏。」

  張立憲:「東北佬,放馬過來跟格老子玩玩!」

  迷龍那是你不叫都要找事的主,扔下個被他收拾了一溜滾的尉官,照著張立憲就把流星錘掄了過來。張立憲文質彬彬,幹架卻是個狠過蠍子尾巴的主,嚓的一聲把刺刀拔在手裡,對著迷龍的流星錘便一刀劃了過去,一包石頭頓時落了滿地,迷龍手上猛輕,趔趄之中被張立憲一腳踢在肚子上。何書光幾個跳了過去,壓倒了狠砸。

  那邊的蛇屁股早被放倒,不辣也剛被幾個人放倒。

  郝獸醫很怪,沒幫手,沒拉架,只遠遠地站著,吸溜著鼻子。

  現在精英們終於有臺階可下了——來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可以讓他們一頓暴踹。

  我們七個行走在回迷龍家的路上,這是一支丟盔棄甲慘不忍睹的敗軍。家父是最完整的,悶悶地低著頭,連剛才弄亂的衣襟都已經收拾平整。迷龍拖著那架推車,不辣幫推著,蛇屁股在偷懶。

  郝獸醫在行走間探察著死啦死啦的傷情——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不斷地擦自己的眼睛,死啦死啦不至於讓他那麼難過,我們對各種傷勢早已習以為常了。

  迷龍和不辣是災情最慘重的,滿腦袋滿臉的血,不辣的鼻孔拿破布卷塞著,迷龍的臉上還印著一個完整的大鞋印。我走在稍遠的最後,小醉一邊摘掉我身上的垃圾,用衣服擦掉那些該死的鬼畫符,一邊啜泣——她連一下也沒有挨到,但她傷心得像快要死去。

  迷龍:「……哭啥玩意啊?我家裡那個就從來不哭,怕是我死了都不哭。」

  不辣:「你家裡那個不哭,因為有個嚎的啊。」

  蛇屁股:「臭蟲大點事都叫你嚎炸啦。」

  迷龍:「我嚎了嗎?啥時候?」

  不辣蛇屁股就只好望天翻白眼,郝獸醫就只好歎氣。

  郝獸醫:「我看咱團長還到不了生死大限,活累趴下的,所以啊……迷龍啊。你是個好娃,你臉上那個大腳印能不能擦擦?」

  迷龍:「幹啥玩意他不死我就得擦掉啊?就不擦!」

  郝獸醫:「你留著做啥呀?……人要自重嘞,拿去買鞋做鞋樣這腳跟你也不一邊大啊?」

  迷龍:「我回家找鏡子瞧好了記住了,回頭我滿街找穿這鞋的,我撅折了它!」

  小醉聽得直愣神,被我一眼看過來又撲的一聲,像是轉笑,卻還是轉成了哭。

  我:「好啦好啦。我們常這麼鬧著玩的,迷龍還踢過我五十腳呢,鬧著玩的。」

  迷龍:「我哪兒踢過你五十腳啊?我數得到五十嗎?」他擺明瞭是很想揍人。可眼下都是些能抬杠而不能揍的人:「硌應玩意。」

  不辣:「那你做生意何搞?五十都數不到。」

  迷龍:「一個十,兩個十。三個十……整明白啦?」

  我們都笑,郝獸醫怔怔地笑得像哭,小醉並沒有笑,但被我看到,便連忙做了個笑,她沒能笑幾聲。而開始咳嗽,我瞄著她瘦削了很多的臉。

  都過去了,我們可以窩在祭旗坡上,可以活下來,可是小醉瘦了,瘦得讓我心碎,她不做了,一切生活來源已經斷絕。

  我們走過青山綠野,迷龍家青瓦的屋頂在望,我們沒人樂意抬頭。走在這精緻得盆景一樣的世界裡,我們狼狽得簡直有些猙獰。

  門開著,雷寶兒坐在門檻上沖我們吹口水泡,迷龍瞧見他兒子就不管不顧了,撒手了小車就去抱。車載著死啦死啦往下出溜滑,壓了不辣的腳面子還停不住。

  郝獸醫:「——迷龍你啊你啊你啊!」

  我蹦上去,我和小醉、郝獸醫合力才把那車穩住。迷龍嘴都懶得回,把他兒子頂在腦袋上癢癢肚子,雷寶兒一邊笑著一邊在他臉上添新的腳印。

  迷龍:「叫爸爸!」

  那是某種程度上的炫耀,因為雷寶兒立刻很流利地:「龍爸爸!龍爸爸!」

  迷龍得意地瞧著我們:「瞅瞅。我大兒子!……」

  我們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因為我父親在他身邊,低頭瞪著門檻。猛烈地咳嗽,咳得迷龍都不好意思得瑟下去了。

  迷龍:「……我說老爺子,你一向都沒病沒災的呀?……那幫貨打著你啦?咱改天就打回來……」

  我父親:「你休要管。」

  然後他就繼續咳了個驚天動地,咳得連迷龍老婆都從院裡迎了出來,見了自己丈夫先只好交換個眼神,她訝然地看著我們這奇怪的一行,但我父親是咳得如此駭俗,迷龍老婆只好先扶他過門檻。

  我父親:「你也休要管。」

  總算是我明白了他那個會意格,巴巴地忙趕上去扶。

  迷龍:「咋的啦這是……他那腿腳比他家瘸小子可好多啦。」

  我必須表現出感激涕零,這是和解的信號,家父仁慈地免去了我尚未完成的跪罪儀式。

  我父親先輕輕地把我地手撣開了,「你那肩頭又是造的什麼孽?」

  我:「……小事情,小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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