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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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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我吊在駕駛艙外,我們追趕著兩個美國人車後揚起的尾塵。 戰鬥效率低下,事故層出不窮,上峰歸咎於我們的瀆職,我們則歸咎於派發下來的武器老舊。從不遵守規則,又抱怨沒有規則,於是大家就有很多原因可以互相歸咎。 我們在山道拐彎已經能看到那輛吉普淹在煙塵中的屁股,司機偷眼瞧瞧死啦死啦的怒火中燒,把車速放慢了些,但死啦死啦把他的柯爾特猛拍在駕駛臺上。 於是我們的車速也猛然快了,這輛滿載的車顛得要散架。我猛拍著車門:「要麼讓我進去!要麼老子下車!」他終於把車門開了,我在一個急轉彎中橫著紮進了車。 看來什麼好引擎也頂不得那傢伙拍在那的槍,我們的車轟鳴著,沒到下一個拐彎就把那輛吉普別在路邊,懸得很,柯林斯要刹車踩得稍慢就已經沖下懸崖——我們的司機完成這件事就猛靠在車座上閉上眼睛。 死啦死啦:「下車。跟我來。」 我想偷走他的槍,但他伸手把槍拿了,塞回槍套裡。我跟著他下車。 那兩美國人瞪著我們,柯林斯恐慌,而麥克魯漢狂怒,「先生,你不缺勇氣,簡直是瘋狂。可勇氣不是暴力。我相信你是久經沙場的軍人,可軍隊首先是秩序,然後才是暴力。」 死啦死啦:「說什麼?」 我:「勇氣不是暴力,軍隊也不是暴力,是秩序……打架可以,不用槍行嗎?」 死啦死啦:「求他們。」 我:「求……什麼?」 死啦死啦:「求他們留下來。跟他們說,武器我可以不要,可他們得留下來。」 我:「……什麼意思?」 死啦死啦:「翻譯!」 那邊可不明白他的意思,他那一聲咆哮叫麥克魯漢把手摁上了佩槍,而柯林斯緊張過頭地端起了雙筒獵槍——於是我對著一對黑洞洞的十二號霰彈槍管翻譯。 我(英語):「他請求你們回營地。他說,寧可放棄這車武器,不能放棄你們。」 麥克魯漢就做作了一副驚訝的樣子,讓你想揍他(英語):「什麼?」 我(英語):「請你們做完計畫的事情。我們很需要。我們的武器缺乏保養,因為很多人連拆開武器都做不到。」 麥克魯漢(英語):「缺乏保養的不光是你們的武器,閉上眼睛,光憑氣味,我以為我被牛群包圍。」 我瞧了眼死啦死啦,他攤攤手不管,不懂英語真好,他可以把什麼都交給我承受。 我(英語):「所以我們該到怒江邊洗澡,然後被對岸射殺?」 麥克魯漢(英語):「你們從來不知道你們需要什麼,這是最重要的。你們拿到了武器就只希望我們趕緊離開,不想被看到你們不光用這些武器打日本鬼。」 死啦死啦:「說什麼啦?給個面子譯兩句好嗎?」 我:「你去茅坑找塊踏腳石給我來親好啦,總還多點人味的。」我一邊友好地向麥克魯漢笑笑(英語):「我在翻譯。」 死啦死啦:「告訴他,其實我們根本不會打仗,只會拼命。請他幫我,是救人,救我的兵。」 我(英語):「我們應對現代戰爭的唯一辦法是放棄生命。幫我們,是救人。」 麥克魯漢(英語):「沒人落水。命運由你們對待命運的方式決定。你們還遠沒有喊救命的資格。」 我:「……我揍他個狗娘養的好啦。我打他不過,等他放倒我了你上。這樣黑鍋我背,我去蹲監獄,你回你的團。」 死啦死啦:「這種小伎倆不用你教。告訴他我們怎麼打仗。告訴他。」 我:「他媽的……(英語)那些高級參謀一定常告訴你他們認為我們有的優勢,那麼我告訴你我理解的優勢。我們唯一的優勢是上峰覺得我們可以犧牲,我們只是數字,從一數到十萬,哪怕一百萬,多的是。我們最好用的武器,是不光上峰,連我們自己都覺得我們可以犧牲。但如你所見,我們是人,和你同類,也如你所說,當子彈飛來,如果我們掌握不好武器,唯一的保護是我們的衣服。」 麥克魯漢不說話,柯林斯焦燥不安地玩著槍,我很煩,而死啦死啦把這種冷場視之為將近成功。 死啦死啦:「別歇嘴!告訴他就要打大仗了,我們這樣沖上南天門是送死。」 我:「去你的!虞嘯卿根本不會讓我們上戰場!」 死啦死啦:「你想嗎?你想的。」 我:「謝天謝地,我不想。」 死啦死啦:「謝謝你,能不能偶爾也讓我覺得不是一個人在扛?」 我(英語):「……最近將有惡戰,我們不想無能為力。」 麥克魯漢(英語):「你們習慣無能為力,習慣把最難打的戰交給你們的同僚。」 我(英語):「恰巧錯啦,先生,最難打的仗都被我們的同僚交給我們。」 麥克魯漢(英語):「這是抱怨,你們還習慣抱怨。」 我只好對死啦死啦:「我不說啦,好嗎?他不進油鹽的。」 死啦死啦:「跟他說,我們只有幾個月。」 我(英語):「我們等了一輩子,可只有幾個月給我們學習……或者叫作進化——現在你要把這也帶走。先生,你離家很遠,覺得和我們無法交流,你煩死了這場戰,我們也是,可我們想,真的很想有能為力……」 他冷淡地點著頭,那比搖頭更讓我絕望。 我:「讓他去死好嗎?他幫不了我們,也不想幫。他們的飛機坦克航空母艦拿這來管個屁用,你叫了一萬聲爺爺,最後不還得我們這幫孫子拿牙啃拿命墊嗎?——我陪你去,好嗎?上對面,找死或者偵察,反正活不爽利也死不痛快,我習慣啦,只是求你——別讓我再求他!」 死啦死啦看著我,是也斜,回答我的不是他而是麥克魯漢。 麥克魯漢:「我念不懂你們的經,可這句話說得對,我幫不了你們。」 我和死啦死啦一起瞪著他,因為丫說的是中文,流暢得很,至少比我們中的很多傢伙要來得純正,而且他對我們的瞠目結舌也很會意。 麥克魯漢:「沒錯。我會說呀,我沒說我不會說中國話。是你們自己不用腦子。我是什麼?這位年青先生好像總把事情想複雜,在他變為哈姆萊特之前我把話說清楚,我的職務是什麼?」 死啦死啦:「……聯絡官。」 麥克魯漢:「只會說英語的聯絡官?太逗了。那是我那些以為只靠空軍就能炸平南天門的同事。我是從上次戰役就和你們一起被追成落水狗的聯絡官。不會說中文?太逗了——年青人好像又想發火。為什麼不說你懂中文,你應該搞得清LET'S GO和癩皮狗的區別。搞得清,可我有看完整場戲的權利,也有權利聽你們不想告訴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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