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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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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們所有人說的。我們所有人也不想說話。 郝老頭抱著被子在那發顫,我想那把老骨頭早被震散架了,你也不知道他在說日本人還是我們:「圖什麼呀?圖什麼呀?」 而死啦死啦很高興把這當作他宣言的機會:「圖什麼?其一,咱們的陣地總得試試防炮能力吧。還能自己往自己頭上砸炮彈不成?你瞧炸得天都快黑啦,咱們有炮彈還擊不?」 我悻悻坐著,我也不知道我在罵誰:「癟犢子。」 迷龍便很地道地糾正我的東北話:「是癟犢子。」 死啦死啦:「其二,你們打過架嗎?」 不辣:「我們沒和狗咬過架。」 死啦死啦:「這回說的是人打架。我到哪都是外地人,從小就不缺本地人欺負。有個傢伙,力氣比我大,胳臂有我腿粗,有時候他打我打煩了,笑呵呵跟我招手,我忙跟著樂。以為以後天下就太平了。」 蛇屁股:「結果照打。」 死啦死啦:「看來都挨過嘛。後來我學了乖,管你好臉壞臉。 我不看他臉。地上有磚頭瓦片,最好是帶尖角的石頭,撿一塊,握緊了再盯死了他一沒一月我把他給揍了。那時候就輪到我想給他好臉給好臉,想給他壞臉給壞臉啦。」 迷龍便點頭不迭:「對啊對啊。打架就這麼回事。」 死啦死啦:「命都不要,就要安逸。管你們對歌還是對舞。他們炮轟過來你們拿什麼還回去?吐口水嗎?你們被這麼耍過多少道了?少被耍一道總是個福氣。」他大力地戳著錘著自己胸脯: 「看著你們就覺得這裡痛。」他又戳著錘著自己的腦袋:「這裡要不用了,那裡倒不痛啦。可你們也有這個,你們能不能有時候也用一用?」 他就瞪著我說的,我忍了很久,終於還回去:「使那麼大力錘,不痛也痛啦。」 死啦死啦:「再不錘?再不痛?就沒啦。」 我並沒有像他指望的那樣羞愧,而是指了一下他的身後:「來啦。」 死啦死啦便望瞭望身後,何書光戳在矮小的防炮洞口,外邊土掉得更跟瀑布一般,何書光則是土色的一個陰沉而怒目的金剛。 何書光:「師座有令。」 死啦死啦轉個身便由倨而恭了。敬個禮,乖乖地等著。 何書光:「沒書面的。師座在橫瀾山,令你速速過去。」 然後他橫掃了我們一眼,便立刻從炮洞前消失了,根本是話都不想多一句。而死啦死啦開始在屋裡找頭盔找外套找披掛。我們看著,我們幾乎有一點快樂。 死啦死啦:「慘啦慘啦。」 我:「去吧去吧。這裡沒人要同情你,真的。」 死啦死啦要出去,站在洞口又停下了:「我說得對嗎?」 我便對他做出一個污辱地手勢:「毛。」 我那個手勢剛舉出來,便聽見在從沒停過的爆炸聲中一個怪異地尖嘯,它不像火車從你頭上開過。而像你站在鐵軌上。一列火車對你開了過來。 然後難以形容的一聲巨響中,這洞裡跟塌了一個德行。一燈如豆也被震滅了,我們在黑暗裡咳嗽和怪叫,燈再亮起來的時候,我怔怔地看著紮在我跟前的一枚巨大的炮彈,它在我身外砸得只剩下個彈屁股露在外邊,而死啦死啦還沒走,站在洞口,看著這防炮洞上方,那裡被那枚至少一百五十毫米口徑的炮彈砸出了一個天窗。 然後我怔怔地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 死啦死啦:「臭的。對長官不敬,遭天譴啦——挨駡去啦。你小子真是膽包天。」 然後那傢伙便消失了,上橫瀾山挨駡去了。 我呆呆地看著那枚由於萬分之一機率而沒把我們連鍋端的臭彈,不知道哪個傢伙的手指在我眼前晃動。 於是我開始尖叫。 於是不知道哪幾個傢伙的好幾隻手捂住我的嘴巴。 於是我開始咬人和掙扎。 於是那幫傢伙只好把我壓倒在地上,因為繼續下去我不拆了這個洞子就會把自己撕碎。 我:「我終於記憶起我也是父母生的人類肉身而非野獸,從死啦死啦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我們就被扯進沒有盡頭的瘋狂——我真是來尋死的嗎?」 13、祭旗坡-陣地外/夜/晴 郝獸醫抱過的被子現在全抱在我的懷裡,我抱著被子在瑟瑟發抖,我身下地鋪也在一起發抖。 我:「行行好吧。」 郝獸醫:「怎麼啦?煩啦你要什麼?」 我:「把炮彈弄出去吧。」 郝獸醫只好和那幫傢伙們又看了看剛才的彈著點,那裡現在只是一個坑。炮彈早挖走了。 阿譯:「早弄走了呀。煩了,你沒事吧?」 我便倍加清醒地告訴他們:「我沒事。我沒事。」 郝獸醫不知道在寬我的心還是寬自己的心:「那就好,那就好。」 我:「發發善心啊,誰發發善心啊?」 郝獸醫:「怎麼啦?煩啦又怎麼啦?」 我:「求你們啦,誰把炮彈弄出去啊?」 他們就只好面面相覷:「你真沒事吧?」 我就倍清醒地告訴他們:「我真沒事。真的沒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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