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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死啦死啦已經不望呆了,屁股拱得半天高,在草叢裡扒拉著他也許打到也許沒有打到地獵物,一會他兩手空空外加一臉失落地從草叢裡鑽了出來,並且被草結絆了一跤。

  死啦死啦說不行,得蓋房,至少壕溝裡外得有個替換。師裡理所當然地說沒有材料,死啦死啦便扒城外被日軍炮兵炸出來的廢墟。

  我和不辣躡手躡腳地繞過斷牆根,看迷龍到底在忙活些什麼。那傢伙蜷在誰都瞧不見的地方,錘子、銼刀什麼的,丫在忙活一個五零手炮彈的彈殼,把那玩意做成一個小人偶,做得笑眼眯眯的很漂亮,又有點萬聖節南瓜頭式的猙獰。

  迷龍想家啦。儘管他是我們中離家最近的一個。

  我和不辣發一聲喊,把一筐土隔著牆倒了過去,把躺得正舒服的迷龍給活埋了一半。我們狂喜地尖叫和大笑著,倒像天底下的好運全落我們倆頭上了,幾秒鐘後迷龍衝殺出來,我們開始奔逃——不辣出賣了我,他跑得比我快,他當然跑得比一個瘸子快。

  我:「你不能跑得比一個瘸子快!欺負瘸子……」

  叫管個屁用。迷龍輕輕鬆松就把我放倒了,然後一隻腳踏在我身上。不辣也不跑了,回過頭來尖聲大笑,天底下的好運又全落他頭上了。

  我:「迷龍哥!迷龍爺!我二十五啦!」

  迷龍居高臨下地運著氣:「二十五了不得啊?小屁孩兒。」

  我繼續告饒:「小太爺今天二十五啦。」

  迷龍:「哦,那得送個大禮。」

  然後他開始踢我的屁股,還「一、二、三、四」地數著,看來是打算踢足二十五腳。

  要命的是不辣也在幫數,他的數法是這樣的:「……十七、十八、十二、十一……」

  亂了套的迷龍開始鬼叫:「到底是幾啊?」

  不辣:「一!一!」

  於是迷龍又開始「一、二、三、四」地重踢一遍。那傢伙踢得於他叫輕,於我叫重,我笑和慘叫,後來我捂著臉哭嚎。

  迷龍有些不齒:「說這傢伙咋從來動嘴不動手呢,原來打痛了要哭的。」

  於是便把我扔那,悻悻地走兩步,不辣忘了自己也是兇手之一,嘻嘻哈哈地跟,惜乎迷龍欲擒故縱的一下回撲起手過早,於是那兩貨開始又一輪的追逐。

  我放開了捂著臉的手,我在怪笑,只不過是在模仿著哭聲怪笑。

  無人喝彩,只有我自己驚訝地聽著,原來我還可以發出這樣的聲音。誰能說清自己出生時的發聲是哭聲還是笑聲?

  支著鍋,架著火,蛇屁股把能找到的野菜、雜糧米什麼的都加進了鍋裡,豆餅拿枝打通的竹筒玩命地吹火。我們四仰八叉地等吃。

  死啦死啦過來時拿著一隻野兔,蛇屁股很挑剔地看了看才拿去開剝。

  不辣:「才這麼點?打狗肉好啦,狗肉還夠飩一鍋呢。」

  死啦死啦:「燉你好啦。就這點還是狗肉叼到的。」

  我:「它幹嗎不叼一頭牛呢?這耗子還不夠我一人吃的。」

  郝獸醫連忙到蛇屁股刀下去看,他有最差勁的眼力勁兒,「是兔子吧?」

  蛇屁股:「是耗子,大耗子。就這眼神還救死扶傷呢。」

  迷龍:「我要回家。」

  我們眼神怪異地看著他。他如果這樣直楞楞地說出來,那一定是最想要的,而且是要得不打折扣的。我們眼裡熾熱燃燒的叫作妒嫉,而死啦死啦拍了拍狗肉一屁股坐下,一臉冷漠。

  喪門星:「你又要去呀?」

  蛇屁股:「你回去很多次了噯。」

  迷龍:「老子要進貨。」

  克虜伯猛省:「能吃不?」

  不辣:「吃屁吧。他進個鬼的貨。」

  豆餅:「嗯!嗯!」

  我:「哼哼。」

  迷龍便把眼瞪得亞賽牛眼:「哼哼什麼?!你以為我回去跟老婆同床呢?老子幾個月沒辦事了呢!」

  我:「我四年啦。」

  郝獸醫:「我二十多年啦。」

  豆餅:「啥叫辦事?」

  我們只好抓耳撓腮地看著他。喪門星鸚鵡學舌地歎著氣:「小孩子啊小孩子。」

  死啦死啦:「去吧去吧。」

  那傢伙蜷在草裡,頭架在狗肉身上,要死不活地揮著手。

  迷龍:「團座發話啦!」

  他也知道要犯眾怒,蹦起來就跑,身後追著我們連根拔起扔過去的草根泥土。

  我:「我也要去!」

  死啦死啦:「去吧去吧。」

  我瘸著,追在迷龍屁股後邊,我身後追著人渣們連根拔起拔過來的草根泥土。跑了很遠,我回頭看了眼死啦死啦,他還跟那躺著,偎在狗肉身上。他期待清新,我們也期待清新,像把我們從收容站裡扒拉出來,泡進殺蟲粉裡一樣。可命是磨的,連他心裡也漸漸長出了蝨子。看著這樣一個團長,你便明白運交華蓋,天意冥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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