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我的團長我的團 | 上頁 下頁
一七


  「好啥好的。我不知道啊?你跟那個湖南佬兒一直想把老子打趴下去,沒狗膽而已。湖南佬兒呢,一起一起。」

  要麻還是笑,猛然暴喝一聲:「豆餅,上!」

  豆餅哪兒有那種,要動不動也只是晃下身子,賺了迷龍回個頭,要麻也沒指望他上,只是不偷襲他也知道不是迷龍的個兒。要麻撲上,迷龍著了一拳,嘴角開始流血,還了一拳,要麻拿左手搪了,痛得迷龍直甩手。

  現在要麻可得意了,抖著兩隻武裝過的手,貓了腰繞迷龍直轉圈,看來是打算直取迷龍的下身。迷龍開始如臨大敵,彎下腰似乎要緊他早鬆開的鞋帶,到了卻是把一隻鞋砸到了要麻的腰上,緊接著砸過來的是他自個兒,把要麻撞到了牆上,附帶著一記膝頂。

  要麻立刻軟得象麵條了。

  豆餅離得老遠虛張聲勢地叫:「呀呀呀——」

  迷龍回頭瞅一眼離了他足五米遠,正對空氣揮王八拳的豆餅,也沒理,抓了要麻的右手一陣狠抖,抖出那貨裹在纏布裡的一塊鐵皮,擼了那傢伙的左手,看一眼那腕子上綁的樹棍,然後拖著只手把要麻拖出戰團摞在一邊。

  豆餅現在可有事幹了,撲上去——照料。

  迷龍回到能施展的地方,站好,一順氣又要開罵,來自背後不算輕的一記砸上了他腦袋,迷龍回頭時有些氣結,那是形同他馬前張保馬後王橫一樣的羊蛋子。

  羊蛋子顯然因為這一下突襲的未遂而有些羞澀,「我也想去。」

  迷龍給他豎了個大手指,「成!」他當的一拳轟了過去,羊蛋子知道打不過他,拼著挨那一拳而抱住了迷龍的腰。我們看著那兩傢伙在天井裡推磨,迷龍看著一幫人仍在旁邊虎視眈眈,開始把羊蛋子狠狠往牆柱上撞,撞了好幾下後又加上了一拳,羊蛋子終於癱軟。

  迷龍回身,一共三個傢伙正想趁隙撲上,現在大家學了乖,知道要收拾這頭東北大熊只能是群毆。但迷龍這輩子打過太多架了,他掃一眼正攙著阿譯進來的郝獸醫,一腳跺在羊蛋子的膝蓋上。我們都聽見那聲響亮得讓人心裡發毛的骨裂聲,但羊蛋子只是輕哼了一聲。

  「誰還來?誰還來先跟獸醫那塊報個號!我給你們當兵,給你們去當個瘸子!這事兒地道!要做炮灰嘛,最好就不過瘸子!」迷龍打量著一圈子人,狠狠地說。

  現在安靜了,所有人都安靜了,作勢的三個人收回了架子,打算作勢的五個人退回了人群。他們最後決定安靜地把陣前反戈的羊蛋子抬出這處天井以便照顧——現在被打殘掉,就他們想做的事情來說不是個好的選擇。

  迷龍喘著氣,他也累夠嗆了,累得甚至連罵的力氣也沒了,他回到他的躺椅邊,端起旁邊的半桶水迎頭澆落,當他躺坐在他的躺椅上時,我很奇怪那椅子咋沒被砸成兩截。

  「跟個瘋子嗆什麼嗆啊?」有人嘀咕著,他很小聲,但現在所有不打算像迷龍那樣瘋的人都有了個理由,跟瘋子嗆什麼嗆啊,人們慢慢散去。我、康丫、蛇屁股幫著豆餅把要麻抬開。

  要麻哼哼唧唧地罵:「死湖南佬兒呢?要用的時候就是不在。」

  沒人理他。倒是康丫拿肩膀拱我,「副組長啊?」

  我被這冷不丁的一下稱呼叫得愣了一下,「啥事?」

  「有吃的沒?……我直說了吧,今天吃啥?」康丫簡直成了這世界上最現實的一個人了。

  我看阿譯,阿譯被郝獸醫在檢查傷口,五官錯位地看著我。我看所有人,所有人像我一樣呆呆地看著我。

  「我以為我們不用吃了。」我說。

  無論去或者不去,我們都已經被攪到廢寢忘食了。

  我俯首貼耳地站在迷龍的躺椅邊,後者閉著眼睛,把一個肉罐頭裡的東西往嘴裡送,看得我真是兩眼冒火。我的組員們沖我做著手勢,做著表情,但是絕不幫我,自昨晚到如今,他們都不同程度地得罪過迷龍,而要麻還躺在豆餅的膝上。

  「……明天就還。」我低聲下氣地說。

  迷龍指了他身後那塊「童叟無欺,概不賒欠」的牌子,「我不認字。上邊寫的啥?」

  我只好老老實實地念,「童叟無欺,概不賒欠。」

  「我不認字,原來你也不認字。」迷龍看著罐頭不看我地說。

  我賠著半邊的笑臉,對了我們覓食小組那邊的則是半個苦臉,「迷龍大哥,都是同袍弟兄,有個擦碰那都叫情誼。昨晚上咱們不處挺好嗎?」

  「別學老子口音,沒用。昨晚上你們是吃撐著啦,我是後老悔啦。今天再給你們吃飽,老子說不定真要被你們拍扁啦。」他悻悻地看了我一眼,顯然對昨天晚上他也並不是多後老悔,「欠的就不給,去的都是欠的。」

  我算是有了點兒空子,壓低了聲說:「我是不欠的……我是說我是不去的。」

  那傢伙開始有了興趣,「你真不去啊?」

  「去倒是去,去也不做炮灰,你知道我這腿,那邊有藥。」

  迷龍和我湊得很近,我便給他一個亂世中以自私求生者的眼神,我想當然地以為能收到回應。

  「切了你條腿下鍋不就有肉了嗎?——熊樣兒!」那傢伙跳了起來,把他用來饞我們的那個罐頭摔在地上,這並不夠,他蹦了起來給那罐頭來了幾下泰山壓頂,直到那罐頭已經完全成了鐵皮夾著的一堆醬,不可能被任何一個餓鬼投胎的撿走。

  我避開了他,以免被他過於暴烈的動作波及。

  迷龍也不知道在指著誰大罵,所以我們只好認為他指著每一個人,「熊樣!去的是一副去的熊樣!不去的就一副不去的熊樣!」

  我回歸我的覓食小組之中,至少這裡比較安全。

  豆餅和康丫把一些殘破的菜梆子菜葉放入了鍋中,我們今天的晚飯是我們中最低能的兩個尋來的,在昨天的暴食之後,我們今天將吃到最慘痛的一頓。我們呆滯地看著,鑒於誰都沒有出力,所以誰都無權怨言。

  「有鹽的沒?」康丫本色不改。

  郝獸醫沉默著,拿出他眾多布包中的某一個,裡邊是個油紙包,他開始加鹽。老頭兒很難過,因為知道有八個傷患今天鐵定要餓肚子。

  我對郝獸醫附耳道:「我那份留給你。」

  老頭兒看了我一眼,擠出個比哭更難看的笑臉,「謝啦。我還是不信,我說你說的那些話。說了,但你做不出來。」

  我做出一個齧牙咧嘴的便秘表情,這個表情僵在臉上了,因為一個圓形中空的冷硬玩意頂在我後腦上了,憑我的軍事生涯發誓,我斷定那是一個槍口,憑我身周人看著我身後的錯愕表情,我肯定那是一個槍口。

  我慢慢把手舉了起來,「別,別,一家弟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