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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8.街上。

  這走在霧街上的三人還在爭著戲院裡的事。

  小梳子這回是在跟蟬兒過不去了:「……盧小姐,你聽米少爺說這是戲,跟屁蟲似的,也就說這是戲,安著什麼心?」蟬兒:「戲就是戲嘛!難道非要我把白的說成黑的,把黑的說成白的,你就高興了?」小梳子:「對了,你不是瞎子麼?我爺爺說過:瞎子看戲白費錢!你明明知道看的不是戲,所以米少爺掏錢買牌的時候,你才一聲不吭!」蟬兒重聲:「小梳子,你到底講不講道理?」小梳子的聲音比蟬兒更重:「我小梳子每句話都是道理!——米少爺說了,好道理就是這麼簡單!我小梳子說出的話從不文緩緩的,簡簡單單,所以我講的話就是道理!」蟬兒苦笑著連連搖頭。米河:「別吵了,今晚上,我們三人還不知道住哪裡呐!」小梳子笑:「這不簡單?住廟裡唄!——盧小姐,我可是和米少爺經常住廟裡的哦!」蟬兒氣得別轉了臉。

  9.河埠碼頭。

  霧水愈來愈大,颶尺莫辨冰上水下,一點聲息都沒有,一切都靜得那麼可怕。一條狗水淋淋地躥過,對著河面狂吠起來。突然,一片東西從空中飄落下來,粘在了狗臉上。狗慘叫,轉著身子嗚嗚悲吠不止。粘在狗臉上的是一張黃黃的紙錢!

  10.河岸纖道上。

  霧水中,一高一矮兩個醉漢唱著曲,搖搖晃晃走來。那高個醉漢覺出臉上糊住了什麼,扒拉下來,問身邊的那矮個醉漢:「這、這是何物?」那矮個醉漢接過,看了許久,突然舌頭發僵了,咕俄:「你、你是人……還是、是鬼?」高個醉漢打了自己一巴掌,大著舌頭:「聽、聽出聲來了麼?鬼、鬼是打、打不出聲、聲的!」矮個醉漢糊塗了:「你、你是人,怎、怎麼臉上有、有紙、紙、紙錢兒?」高個醉漢湊臉再看,突然酒醒了一半,驚聲:「對呀,哪來的紙錢兒?」兩人發出一聲怪叫,往有燈的地方撒腿就跑!

  11.河面上。

  紛紛揚揚的紙錢大片大片地飄落著。河面上紙錢積疊著……

  12.青樓院並內。

  張燈結綵的樓屋一片脂粉的香味,穿紅著綠的妓女倚在樓欄上,招呼著進門的船工。那跟蹤著白獻龍的運了閃了進來。一紅襖妓女上來,挽住運丁的脖子,嬌嬌地說:「喲,親哥哥您可來了!小妹想死您了!快看呀,小妹的嘴上,還有親哥哥去年咬的那個小疤疤哩!」運了往小紅襖手裡塞了塊碎銀,低聲問:「白爺來了麼?」

  紅襖妓女低聲:「剛來,這會在月牙兒房裡呐!」

  運丁:「這麼說,那個了?」妓女故意地:「那個什麼了呀?」運了做了個手勢:「這個了?」妓女打了運丁一手背,媚笑:「親哥哥自己趴窗戶上望望去,不就看見了?」運了笑:「好!親哥哥望望去!」從妓女懷裡掙出來,卻是沒往樓梯上跑,轉身奔出了院門。妓女板下了臉,呸了聲:「什麼行貨!老娘還嫌你沒長上骨頭哩!——呸!」

  13.樓上月牙兒房內。

  紅紅的絹紗燈下,兩隻酒盅相磕。白獻龍一口飲幹酒,對著坐在對面的一位絕色女子笑道:「月牙兒,你說,這做人好是不好?」月牙兒臉上露出兩個酒渦:「有人疼著那就是好,沒有人疼著,那就是不好。」白獻龍:「那我問你,有人疼著你麼?」

  月牙兒:「有。」

  白獻龍:「誰?」

  月牙兒:「我爹,我娘。」

  白獻龍一笑:「你不是告訴過我,你爹你娘,都死了麼?」

  月牙兒:「人只有死了,疼著誰,就不會再變了。」

  白獻龍舉在嘴邊的酒盅放下了,看著月牙兒好一會:「月牙兒,你是說,我白爺只有死了,對你才不會變心?」

  月牙兒清亮的眼睛裡浮起淚水:「這世上,我知道只有你自爺對我好。可自爺您,一年只來一回,一回只住三天,我與您的情分,連那窗外的霧水還不如啊。霧水還知道在窗上留下幾痕淚珠兒,可我,有淚珠兒也不知如何掛在您自爺的襟前……」白獻龍推椅起身,一把抱住了月牙兒,用手掌抹去她臉上的淚水,道:「白爺娶你,你答應麼?」月牙兒含淚搖搖頭。白獻龍:「白爺每回這麼問你,你總是搖頭,這到底是為著什麼?莫非嫌我白爺娶不起你?」「不,」月牙兒用小手捂了捂白爺的嘴,「白爺這麼說,讓月牙兒更是無地自容了。白爺是接著皇上的聖旨領運漕糧的,我月牙兒卻是接著銀子領人人榻的,您與我,一個在天堂做人,一個在地獄做鬼,人鬼兩世,豈能成為夫妻啊!」白獻龍:「可你在我白爺眼裡,不是鬼,是人!」月牙兒慘笑:「白爺真要把我月牙兒當人,就替我辦一件事,可好?」白獻龍:「你說吧!這世上,沒有我白爺辦不到的事!」月牙兒:「白爺何時到京城?」白獻龍:「今年這趟水路走得特別順溜,估計再有兩個月就可到京。」

  月牙兒:「白爺到了京裡,能幫我找一個人麼?」

  白獻龍:「說吧,只要這人還活在皇城,我准能找到!」

  月牙兒起坐,走到帳後打開一隻箱筐,取出了一隻手帕兒小包,層層打開。帕裡是兩塊白玉!

  14.大霧彌漫的河埠。

  那泊著的五條湖廣糧船,掀去了蓋著的油篷,露出一袋疊一袋的大米。金大牙用鐵釺戳人米袋,取出樣米扔嘴裡,咬了一會,吐了,道:「啟運!」那糧商急忙一揮手,從暗處閃出十數名強壯腳夫,將兩塊跳板往漕船上搭穩,從艙裡背起米袋就上了跳板。金大牙抹去臉上的霧水,白眼珠閃著光,連聲低喊:「快!快!只有兩個時辰工夫!」

  突然,他聽到了什麼聲音,一怔,急忙跳上跳板,上了漕船。

  15.漕船上。

  那些背著米袋的腳夫都愣在艙門前。

  金大牙低聲喝問:「怎麼了?不敢下了?」

  腳夫不做聲。金大牙彎下腰,探頭朝艙裡看去,大吃一驚!

  艙裡空無一物!金大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跳下了艙,接過一盞燈籠,抬手照著。

  一座空艙!艙板上,到處撒滿了黃黃的紙錢!

  金大牙的臉刷地白了,顫著聲:「這、這是怎麼回事?泊船的時候我還看過,這艙裡堆著滿滿的糧食!怎麼、怎麼才一個時辰,就、就變成空艙了?」幾個糧商也下了艙,看著滿艙紙錢,腿打起了顫:「是啊,這、這是出啥子鬼了嘛?」

  金大牙:「快去看看後頭的船!」幾個心腹運丁應了聲,急忙走了。

  金大牙拾起紙錢,手抖著:「莫非是……真出了鬼了?」

  那幾個糧商膽小,一步步往艙梯旁挪去。

  金大牙厲喝:「別跑!出這麼大的怪事,誰也別想跑!」

  一糧商忽想起了什麼:「金大人,小的聽說過,這清江浦,發生過陰兵借糧的事!這回,您的漕船,怕是真遇上陰兵了!」

  金大牙一驚:「陰兵?你是說,陰兵敢借皇上的糧食?」

  糧商:「不敢,不敢!可、可要是陰兵真要借糧,可是不問這糧是皇糧還是民糧的!」

  那幾個運丁奔著回來了,倒掛著慘白的臉,顫聲:「金大人!不好了!就是這五條裝著朽糧的船,也都空了!」

  金大牙怔得說不出話,好一會,他喊出一聲「陰兵借糧」,咚的軟倒在了艙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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