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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6.河碼頭上。

  幾個執刀的漕船兵丁在岸上的濃霧中巡著,河上,泊滿了漕船,那掛在船杆上的風燈看不太分明,燈光在霧氣中看上去像是淋在雨中。金大牙從霧中走出,擊出三掌。幾個船老闆模樣的糧商早已在等著,聽了掌聲,急忙圍上,小心翼翼地操著湖廣口音問道:「守備大人,何時動手換糧?」

  金大牙:「急什麼?不就五船糧麼?搬糧的人丁,都齊了麼?」

  糧商:「齊了!依大人的吩咐,個個都是從湖廣帶來的子弟!」」

  金大牙:「本官已算定時辰,丑時一到就搬糧,搬兩個時辰,到寅時把這五船糧都得換完!聽明白了麼?」

  糧商:「這會已快到子時,為何不在此時動手?」

  金大牙:「那白獻龍這會兒還在戲院,難說會不會折回來!只有等他下半夜去了妓樓找他的相好,才萬無一失!」

  糧商:「那我們就回船去等著?」

  金大牙;「告訴搬糧的人丁,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准出船!」

  糧商連連哈腰:「明白!明白!」撩著袍奔回船去。

  金大牙把巡兵領班招呼過來,低聲:「把弟兄們撤了,每人發三兩銀子,換上民服,也去街上快活快活!」

  那領班笑起來:「弟兄們早等著這句話了!」

  7.戲院裡。

  白獻龍哈哈大笑。臺上那小街內滿台轉著,念白:「小官劉衙內的孩兒小街內,同著妹夫楊金吾兩人來到這陳州,開倉集米!……」

  「快看快看,要開倉集米了!」一個女子的尖叫聲在戲場的角落裡響起。白獻龍正聽得津津有味,猛聽有人在台下大聲叫嚷,便沉下臉,回頭尋去。

  一男二女坐在場角的那張方桌旁,背對著他,又說又笑的,全不把戲場裡的人當回事,白獻龍頓時火起,重重一打桌面,桌上那茶盅跳得半丈高。那三人回過臉來。他們是米河、盧蟬兒、小梳子!小梳子回敬:「這台底下,也有個敲板鼓兒的哩!」

  白獻龍臉一青:「你這小女子,吵了場子不算,還這麼出口傷人!不知你是哪家父母教的規矩!」

  小梳子臉一皺:「本姑娘是河蚌裡的珠子,天生的!」

  白獻龍無奈地搖搖頭,不再理會,繼續看戲。

  小梳子突然覺得這男人有點面熟,想了一會,猛想起這人就是白獻龍,急忙一吐舌,悄聲對米河說:「米少爺!我們快離開這戲院子!」

  米河:「戲才開演,就要走?」

  小梳子暗暗跺腳:「快走!那人認得我!」

  米河愕;「那人認得你?他是誰?」

  小梳子;「他是白獻龍,白爺!」

  米河松了口氣:「不就是跑漕船的白爺麼?把你嚇成這樣了?」

  小梳子苦著臉:「你忘了?我對你說過,那回,我給他的辮子裡紮過一根稻草!」

  米河笑了:「辮子裡紮了稻草,正是古人殷潤家國的遺風!」

  小梳子聽不懂,急問:「你在說什麼呀?」

  「這也不懂麼?」端坐著的蟬兒開口道,「古人重務農,視稻草為寶!周人以莊稼為王業根本,秦人以開墾農田之多少封授爵位,漢人以耕田之數選送應考的舉子,唐人……」

  「別說了,別說了!」小梳子急嚷,「你嘴上叮著蚊子,說出的話來『文文』的!存心欺我沒讀過書啊?」

  「你又輸了!」蟬兒一笑,不再做聲。

  小梳子瞥見米河又在發愣,推了推他:「又在想什麼了?」

  米河驚醒過來:「我在想蟬兒說的話。」

  小梳子:「她的話有什麼好想的?」

  米河:「你要是把這臺上小行內的念白與蟬兒說的話對著想,就會想出一個道理來。」

  小梳子:「什麼道理?」

  米河:「蟬兒是人傑,小衙內是人渣。」

  小梳子哈哈大笑:「這也是道理?這麼簡單?」

  米河:「好道理就這麼簡單!」

  小梳子:「那臺上的小街內怎麼是人渣?你聽他念的,句句有板有眼!」

  臺上,小街內誇張地念著:「俺二人收米,本是五兩銀子一石,改作十兩銀子一石;鬥裡攙上泥土糠批,則還他個數兒;鬥是八升的小鬥,秤是加三的大秤……」

  「不對暖!」小梳子睜大了眼睛,「這小衙內,怎麼越看越像一個人了?」米河:「像誰?」小梳子:「像那個死了的孫敬山!」米河:「聽他說下去。」

  臺上,那小衙內繼續道著:「……如若百姓們不服,可也不怕,放著有那紫金錘哩!左右,與我喚將倉役上來!……」

  「喂!孫敬山!」小梳子突然跳到了椅子上,柳眉豎著,指著臺上的小衙內,怒聲喝問,「你是投了哪兒的胎,重新又做官了!」

  戲場裡一片譁然。那臺上的戲子也愣了,垂著手再念不下去。米河笑起來:「小梳子,問得好!」小梳子見誇,更來了勁,索性跳到桌子上,指著那小衙內大聲道:「孫敬山!你聽著!盧大人已經給皇上遞了摺子,把那坑人的官鬥、官秤,還有那臭巴巴的踢升官靴,都改了!你想再多收民糧,辦不到了!」

  蹲著看戲的農人腳夫大笑起來,歡聲喊好。小梳子一臉得意,乾脆從桌上跳下,奔到台前,袖子一持,戳著那小衙內就罵:「孫敬山!你還認得我小梳子麼?你,不是想殺我麼?你,不是還想殺米少爺、殺盧小姐麼?我告訴你,我們三人,這會兒就在你跟前站著!你有本事,下來殺啊!砍啊!剁啊!」回頭對米河和蟬兒喊道,「你們都過來讓孫敬山看看!別讓他說我小梳子冒你們的名嚇唬他!」

  台下又一陣喊好聲。那臺上的幾個戲子,個個哭笑不得。

  米河見小梳子動了真勁兒,急忙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說:「小梳子,這是演戲!不是真景兒!我們走,這戲不看了!」

  小梳子掙著手,喊:「米少爺,你別攔我!這不是戲!要真是戲,怎麼和孫敬山辦的事,一模一樣?」

  米河:「不一樣就不是戲了!快走吧,別耽誤別人看戲!走,快走!」他拉著小梳子就往門外走。

  小梳子邊走邊回頭跳著腳大罵:「孫敬山!你這條老狗!我小梳子不怕你活過來!下回你還想殺我,我就用剪子戳你!……」

  她被米河和蟬兒拉出了門。

  一直在靜觀著的白獻龍目送著三人離去,眉目間一亮。

  白獻龍內心的聲音:「這好心氣的俏女子,就是那個給我辮子裡紮稻草的小梳子?如此敢說敢為的女孩,這世間已是不多……」

  他抬頭再看,門外,已不見小梳子三人的影子,不由暗暗笑了笑,自語:「不知我的這條辮子,能否有緣再紮上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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