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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第12集

  1.苗府大門外。夜。

  一列清兵沖入苗府大門。門外路邊,劉統勳坐在自己的馬車內。他身旁,坐著面色沉重的米汝成。米汝成不勝感歎:「真沒想到啊,這案子,會了結得這麼快。」劉統勳鐵著臉,沒說話。

  米汝成:「老夫記得延清老弟說過,乾隆朝的頭一場大風波,會起始在皇家糧倉。」

  劉統勳:「我也記得,滄翁說過,乾隆朝第一顆要掉的腦袋,也起始在皇家糧倉。」

  米汝成苦笑一聲:「你我,都不幸而言中了。」

  劉統勳的臉上也浮起一絲難言的苦笑:「往後的事,真有點不敢去想。」

  苗府門內傳來雜遝的腳步聲。兩人朝大門內望去。戴著鐵鐐的苗宗舒被戈什哈押了出來。鐐聲鏹鏹。苗宗舒拖著重鐐走了出來。他抬起臉,看見了坐在馬車裡的劉統勳和米汝成。他臉上露出一絲絕望的苦笑。

  他的眼睛落在身邊的上馬石上,光滑的上馬石映著火把的光亮。

  苗宗舒抬起臉,大聲對著馬車喊道:「二位大人!苗某人本不想再給二位添事了!可既然死到臨頭,苗某人有一句話還想請教!」

  劉統勳:「苗大人有什麼話,儘管說吧!」

  「好!痛快!」苗宗舒笑起來,用靴子踏了踏上馬石,腳脖子上一陣鐐響,「你們說,這塊上馬石,是塊好石頭,還是塊孬石頭?」

  劉統勳:「上馬石當然是好石頭!」

  苗宗舒問米汝成:「米大人,你說呢?」

  米汝成:「是塊好石頭!」

  苗宗舒大聲一笑:「不!它在苗某眼裡,過去是塊好石頭,現在不是好石頭了!」

  劉統勳:「此話怎說?」

  苗宗舒吹去鼻前掛著的汗水,大聲道:「這塊上馬石,讓苗某踩著它,上馬下馬了幾十年!是它,跟著我苗某,抖擻了做官的威風,顯赫了做官的榮耀!可是,今日苗某無官可做了,無馬可騎了,它卻蹲在這門邊上,再不會為苗某在登上囚車的時候托上一腳了!它,不是玩意兒了!……苗某落到今日這步田地,要怪,就得怪這塊石頭!是這塊石頭害了我!……要是沒有這塊石頭讓苗某天天踩著,苗某會有今日之災麼?不會!苗某本是一介窮寒書生,本不該出仕為官!可就是這麼塊石頭,讓苗某嘗到了做官的好處,讓苗某做官做得不知如何自個兒上馬,不知如何自個兒下馬了!苗某的官,其實都是這塊石頭在做著了!!……苗某敢說,這塊石頭,不是好石頭!要是天下沒有這塊上馬石,天下百官就明白該如何做官了!這塊石頭,把做官的都害了!今日,苗某就替天下做官的人,報答它吧!」

  說罷,他頭一沉,向著上馬石一頭撞去——血漿四濺!上馬石淋得通紅!

  米汝成大吃一驚,失聲:「劉大人,他是瘋了!」

  劉統勳卻並沒有驚愕,仿佛一切都在預料之中,皺緊了短眉道:「不,苗大人沒瘋。他在上馬石面前,說了實話。……我和你,未必有他這般的……勇氣……」

  上馬石血水流淌……

  2.米府後院池亭。夜。

  琴聲響在嘈嘈的蟲鳴中。柳含月心緒不寧,弦顫聲咽。她低唱道:

  山之高,月之小,

  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遠道……

  碎然飛來的灰哥兒撲入亭來,冷不防在琴上落下,弦聲斷了。

  柳含月見是灰哥兒,笑了,雙手將灰哥兒從琴腹上捧起,笑道:「灰哥兒,你又踩我的琴了!——我瞧瞧,捎著米少爺的什麼信兒了?」

  灰哥兒的叫聲有些淒涼。腳杆兒上沒見到鴿信,卻紮著一截白線。

  柳含月解下白線,心裡突然一緊,回頭歎道:「龐管家!龐管家!」沒有應答。她抱著灰哥兒,奔下池亭,朝前院跑去。

  3.回廊。

  廊間一地亂晃的樹影,廊角的風鈴在雨中丁丁當當地空響。

  柳含月疾步跑來。

  「柳姑娘!」黑暗中冷不防響起龐旺的聲音。

  「是你在叫我麼?』含月回頭,吃驚地發現龐管家就站在廊柱的陰影裡!她懷裡的灰哥兒也受了驚,撲棱棱飛起。

  4.米府客廳。

  龐旺看著手中的白線兒。柳含月:「這是灰哥兒從江南帶來的!你說,這截白線兒,不會是捎著不吉祥的信兒吧?」

  龐旺:「柳姑娘是說,咱們老爺又有不吉祥的事給纏上了?」

  柳含月:「要不,灰哥兒怎麼會捎來一截白線呢?」

  龐旺:「柳姑娘雖然聰明,可此事卻是多慮了。如今雖說朝中多事,可掉腦袋的不是咱老爺,而是苗大人!老爺經歷了這麼一場大事兒,身子骨可扎實多了!老爺腰間掛著的倉場大鑰匙,照舊丁當響,哪來的不吉祥!」

  柳含月:「我問的是江南宅子裡的事!」

  龐旺沉默,看著柳含月。柳含月:「這截白線,是在給老爺報信?」

  龐旺又露出他那深不可測的笑容,點了下頭。柳含月:「這麼說,你是知道白線的意思?告訴我,是不是少爺出事了?」

  龐旺:「你與米家少爺連面都沒見過,他出了什麼事,與你何干?」

  柳含月:「眼下正是老爺浮沉之際,最忌的就是家有不幸!」

  龐旺:「既然你替老爺處處都得想周全了,好吧,我也不瞞你,這截白線兒,是米家老宅的僕人牛大灶捎來的,意思是給老爺報急信,少爺從閣樓上跑了!」

  柳含月一驚:「少爺跑了?」

  龐旺:「你打算把白線兒交給老爺嗎?」

  柳含月:「你說呢?」

  龐旺:「老爺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盼著米河少爺能像他一樣出仕為官。要是老爺知道兒子從書樓裡跑了,就是不活活氣死,也得大病一場。再說,眼下苗宗舒的案子剛完,倉場總督的官印還得有人接,老爺要是在此時趕回浙江老家去找兒子,怕是會……」

  柳含月:「不必說了,保全老爺,也就是保全了少爺。眼下,家中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讓老爺分心。」

  龐旺一笑:「老爺身邊有你這樣的婢女,真是三世修來!」

  他看了柳含月一眼,走出客廳。柳含月關上門,從書櫃裡匆匆取出一函書,將白線夾了進去。書啪的一聲合上。

  5.門外。

  龐旺並沒有走開,站在窗戶下,一動不動地看著紙窗上柳含月的剪影。他對著俏麗無比的剪影伸過臉去,用自己的嘴唇在剪影的臉上碰了一下。他滿足地笑了,收回身,剛一回頭,不由吃了一驚——

  回廊的月門前,米汝成在默默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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