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天下糧倉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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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老夫要討教的!」 劉統勳沉吟一會,說道:「等得別人的文章做出來,自然也就知道了。滄翁,我劉統勳有種預感,不吐不快。」 米汝成急聲:「請說!」 劉統勳:「乾隆朝的頭一場大風波,很可能發端於皇家糧倉!」 米汝成心頭一震,旋即鎮靜下來:「古人說,林中多疾風。倉場這座林子,實在是太大了,若是不起些大風,那才奇怪!老夫也已隱約看出,乾隆朝頭一顆要掉的腦袋,怕也是在倉場官員之中!」 劉統勳背起了手,咯踱了幾步:「既然你我想到一塊去了,有件事,我也就不再瞞你。——滄翁,」他臉上漸漸堆起了陰雲,目光中閃出憂鬱之色:「你今晚來得正好!我有一件東西要讓你過目!」 米汝成頗感意外:「什麼東西?」 「請隨我到書房來!」 7.劉統勳書房。 劉統勳關上門窗,對米汝成低聲道:「此東西與我性命有關。」 米汝成一驚:「與你性命有關?它是何物?」 「一幅圖!」 「圖?」 「對,圖片』劉統勳目光一閃,「你等著!」 他打開櫃子,從櫃中取出長卷,與米汝成各執一頭,展開。 米汝成對著圖看了好一會,嘴唇不由自主地抽動了兩下,抬起蒼白的臉,顫聲問:「延清,此圖從何而來?」劉統勳在客廳裡急躁地走著:「此圖是個和尚托黃河汛兵送來,到我手中還不到半個時辰。」米汝成嘩嘩地將圖卷起,交還給劉統勳,小心翼翼地問道:「延清打算如何收藏此圖?」劉統勳避開了他的目光:「此圖延清不敢擅留。」米汝成問:「為什麼?」劉統勳說道:「和尚將此圖交給我,不是要我留下,而是要我把它再送出去!」「再送出去?」米汝成一怔,急聲,「送與誰?」 劉統勳的聲音重得像鐵:「皇上!」 「皇上?」米汝成震愕了,「和尚要你把圖送與皇上?」 「和尚在圖中留有一信,信中說,此圖之景,是他在雍正朝災年之時親眼所見,畫了整整三年!」 「延清,你說,和尚要把這圖交給皇上,是為了什麼呢?」 「他在信中沒有說,只是留了兩句話。」 「哪兩句話?」「和尚說:『送圖延清死,不送百姓死』。」 米汝成心中又一驚,看著劉統勳:「別說了,我已明白和尚的意思!他是要你冒死獻圖,以圖進諫皇上!」 劉統勳苦笑:「可我真的不明白,大清國有這麼多賢能之士,和尚為什麼偏偏要我劉統勳冒此風險呢?」 「你是大清國出名的諍臣,他不找你找誰?」 「要是我把此圖送給皇上,想必結局只有一條:死。」 「你不是向來不怕死的麼?」米汝成道。 劉統勳搖了搖頭:「不,拿到這幅圖的時候,我真的怕了!」 米汝成看著劉統勳,用目光在掂著他的底氣,探問道:「那你是……不敢送了?」 劉統勳沉默了一會,抬起臉,仿佛在對著自己說:「不,要送!今晚就送!」 8.乾清宮。 六十四支碗粗的金龍盤繞大紅燭將殿內照得通明。丹樨下跪滿了三王五卿、各部大臣、在京四品以上官員,紅頂花翎在燈火下閃閃發亮。匍匐在最前排的是輔政的總理王大臣莊親王允祿、果親王允禮、鄂爾泰、張廷玉。乾隆高坐在須彌座上,翻閱著厚厚的水情冊子。他從冊子上抬起臉,掃視了一會眾臣,朗聲道:「這麼晚了在乾清宮叫大起,朕還是頭一回,攪了各位的好夢吧?」 跪伏著的大臣們屏聲斂息,暗暗猜度著新大子說這番話的用意。乾隆說得不緊不慢:「往後,朕是少不了半夜攪夢的。——誰還沒來?田文鏡來了麼?」跪伏在地的七旬老臣田文鏡回道:「微臣在。」乾隆:「朕曾聽皇阿瑪說,你田文鏡要是躺下睡著了,是三條馬鞭子也抽不醒的。這是為什麼呢?這是因為你田文鏡為大清國辦差,太過勞累了。朕這會兒正想著,讓人往你府上再送一條馬鞭去,看能不能把你打醒。」「啟稟皇上!」田文鏡雖是瘦得弱不禁風,卻是跪得一絲不苟,老嗓中憋足了前朝重臣的底氣,「微臣雖是身如殘燭,病虛不堪,卻是從不早早躺下睡覺!」乾隆笑了:「從不躺下睡覺?這麼說,你是站著睡覺的?」 殿裡響起了笑聲。乾隆年輕的臉上也漾起動人的笑容:「朕和田大人在說笑話。看來,各位都有神了。半夜三更的,迷迷糊糊地跪著,還能笑出來,不容易。平身吧!」 眾大臣山呼萬歲,起立。四位總理王大臣對視一眼,臉上流露出欽佩之色。顯然,他們已感覺到新天子與先帝雍正臨朝的風格截然不同。乾隆捧起案上的冊子又放下,言歸正題:「這是朕從工部調來的水情冊子,上面記著朝廷每年正月驗稱黃河水的結果,也記著我大清國每年的水情。冊子上用朱墨點著的,都是靈驗了的。朕數了數,共有八十七個紅點子,也就是說,大清國開國九十二年,有八十七年驗水驗准了。」 眾臣齊聲:「皇上聖明!」 乾隆道:「朕剛才聽說,黃河汛兵把驗稱的黃河水送到了。這是朕驟登大寶之後第一次稱水,朕不敢稍有遲緩!把你們叫到身邊來,是想借你們的德望,驗出一個順合天意民心的水情,好讓天下百姓放心種好今年的糧食。」 眾臣頌唱:「皇上念民艱,定當感泣上蒼!」 9.殿門外。 劉統勳跪伏在地,身邊,擺著他的那卷長軸。 他內心的聲音:「皇上啊皇上,我劉統勳既然有膽送上那圖,就已經置生死於不顧了,你再懲罰於我,又有何用?」 他跪正了些,順便還扶了扶自己的頂戴,然後深彎下腰去。 10.乾清宮內。 乾隆又一次掃視著眾臣,眾臣安靜下來。乾隆的聲音既飽滿又自信:「鄂爾泰,開秤吧!」鄂爾泰出班,提聲唱:「送上黃河之水——!」 殿門沉重而響亮地開啟!十二名禁城護軍捧著十二隻羊皮水袋次第進入殿內。鄂爾泰唱:「送上金瓶銀秤——!」 張廷玉走出,托著一隻大盤,盤裡放著一隻金瓶和一把銀秤。太監李小山從盤裡取過金瓶,跪下。護軍將掛有「子」字木牌的水袋解開,傾水入瓶。瓶口水溢,便有一把金尺在瓶口刮了一下。鄂爾泰唱:「金瓶水滿——!」另一太監從盤裡取過銀秤,李小山將金瓶小心翼翼地放入秤盤。鄂爾泰高唱:「銀秤稱水——!」 秤桿硬起,秤繩橫移。執秤的太監高聲回唱:「一月之水,六斤三兩五錢!」鄂爾泰高唱:「皇上驗秤——!」 乾隆走到秤前,伸手扶了扶秤桿,看了看秤,微微一點頭。 鄂爾泰唱:「六斤三兩五錢,記——!」 即有御前司官在冊子上錄下數目。鄂爾泰唱:「驗二月之水——!」 金瓶裡的水倒入一口青花龍缸,護軍將第二袋黃河水傾入金瓶。 一切如儀…… 那執秤的太監看了秤,回唱:「二月之水,六斤二兩七錢!」 鄂爾泰高唱:「皇上驗秤——!」 乾隆仔細看了看秤,暗問身邊的鄂爾泰:「這第二袋水,怎麼輕了八錢?」 鄂爾泰低聲回道:「水重多雨,水輕少雨。」 乾隆眉尖隱隱一跳:「一個月就少八錢水,莫非有……旱象?」 鄂爾泰低下聲:「皇上莫著急,等十二袋水稱完才能有個定數。」 乾隆退後,示意繼續稱水。滿殿文武大臣也緊張起來,大氣不敢出地望著金瓶。第三袋黃河水傾入瓶口。金尺從瓶口刮過。唱驗如儀…… 執秤太監看准了秤,高聲回唱:「三月之水,六斤一兩九錢!」 乾隆急問:「沒看錯麼?」「回皇上,沒看錯!」 乾隆彎下腰,細細看了會秤戮,皺緊了眉頭。鄂爾泰的老臉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強作鎮定地唱:「六斤一兩九錢,記——」 第四只水袋解開,渾濁的河水傾入金瓶。 滿殿臣工和乾隆都在緊張地盯視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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