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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哭聲一起,老倪也就亂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嘩啦啦朝下想,如果二琥病倒了怎麼辦,如果要做手術怎麼辦?哦,不,可能是良性的,問題不大,但也可能是惡性的,這怎麼好說老倪和二琥對坐著,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去醫院。老倪終於說出這三個字。不,二琥嚷,我不去,沒事的,這都好多年了都沒事,不用去,真的沒事。說著,二琥抹掉淚,硬擠出一點笑容,也是為了安慰老倪,我還要活三十年呢,要看到小孫子出世,還要吃你做的飯,我怎麼能生病,嘿嘿,我不會生病的,開玩笑,從來不上醫院的人,怎麼可能生病,怎麼可能二琥越說越不能控制自己。老倪一把摟住二琥的頭,二琥隨即號啕起來。

  我不會得癌症吧二琥泣不成聲,老天真是不長眼啊!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除了這三個字,老倪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第二天,一大早,二琥和老倪相互攙扶著,去協和醫院。到了地方,才知道看病的這麼多人,二琥找了椅子,硬擠在人堆裡坐著休息,老倪去掛號,輪到的時候,說是早沒號了。兩人只能回去。又過了一天,老倪天沒亮就起來了,他打頭陣,說等掛到號再讓二琥過去,省得在那受罪。結果還是沒掛到號。老倪再接再厲,又耗一天,起得更早,掛到一個普通號,可他想要的是專家號。老倪很是沮喪,站在醫院掛號大廳,又跑去向護士小姐諮詢,也沒問到什麼。他跑去診室門口,東看看,西看看,一個黑瘦的中年男人湊過來問:怎麼,大哥,要掛號啊?

  老倪嗯了一聲,沒搭腔兒。那男人最少也有四十歲,鬍子拉碴,臉上一直帶著笑容,他湊近跟老倪說:傅教授的號,不是一般人能掛到的。

  老倪一聽話裡有話,便問那怎麼才能掛到。

  黑瘦男人詭異一笑,說秘密,給800,包幫你掛到,掛不到不給錢。老倪說這什麼道理,你是票販子?

  不算什麼票販子,我也是自排隊,連夜排罷了,賺個辛苦錢。黑瘦男人實打實說,傅教授是知名專家,要掛的人很多的。

  老倪見黑漢子也不是壞人,一來二去,就聊開了。黑漢子說他是東北人,以前是在工廠裡做工的,老早就下崗了,來幹這行,也是混口飯吃,賺的都是辛苦錢。後來我發現做這個也是積功德的,以前有個病友,得了絕症,咋都排不上號,他就想見傅教授一面,讓教授看看,如果教授都說沒得治,他就死心了,後來他就遇到我了,我說兄弟你放心,我就是拼了命,這號我也給你掛上。

  老倪著急問:那後來掛上了嗎?

  黑漢子說:掛上了,不過醫生也說沒得治了,讓他回家想吃點啥就吃點啥。人呐,就活個安心。老倪聽了,趕忙說,那你能不能幫我掛個號,就傅醫師的號。

  黑漢子說:我跟大哥有緣,掛號不成問題的,800,我只要800,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咱是規矩人,以前地方上有個大幹部來北京看病,說要專家號,給多少錢都行,我也只收800,做買賣,沒有誠信不行。

  老倪說兄弟你等會,我去外面取錢。黑漢子攔住他:不用,掛到號再給錢不遲。我不怕你不要。兩人說定了。過了幾天,黑漢子果然拿了號單來,老倪開心得了不得,一手交錢,一手給單,到了週三,一大早,他便帶著二琥去找傅教授看病。

  診療室裡,二琥伸著脖子,傅教授的手指搭在上面,輕輕一按。老倪忙問:大夫,這嚴不嚴重啊。傅教授沒有說話,旁邊的醫師助理說:傅醫師在看病,不要說話打擾他。老倪趕緊閉嘴。二琥閉著眼睛,攥著拳頭,生怕聽到什麼不想聽的。傅教授又讓二琥張開嘴,抽了一根壓舌板,用手電筒照著看了看,說啊。二琥跟著啊了一聲。

  平時有疼痛感麼?傅教授問。二琥忙說沒啥感覺。教授脫掉膠皮手套,說:就是一般的甲狀腺突起,還不算瘤,屬於正常情況,不用擔心。二琥和老倪對視一下,頓時覺得暢快許多。老倪又追問:那放在那兒不礙事麼?要做手術麼?對身體有影響麼?會惡化麼?

  傅醫師還是微笑,歪著脖子說:你看看我這裡,我脖子上也有,都一輩子了,沒什麼問題,也不用手術,注意飲食,注意鍛煉,到老了,保健是一定要做的。二琥兩口子聽了,千恩萬謝,出了診室,更是雙手合十,連念阿彌陀佛。

  老倪摟著二琥,這麼多年,他很少有這樣的舉動,可真到了大病臨頭的關口,他才一下穿透了繁雜的日常生活,擦亮雙眼,深深懂得了二琥的可貴。二琥哭了。她說我真怕有個什麼。

  老倪說:你怕,我更怕,我不敢想沒你,我這日子怎麼過,我們這個家真是少不了你。

  二琥一邊抹淚,一邊驚問:你也趕緊查查身體,都查一遍,圖個放心。

  老倪一撇嘴:我不查,我沒病。

  二琥說:查查,最起碼也做個基本的,這個年紀,各個指標都要掌握,你看春梅那病,怎麼能讓人不害怕。

  老倪被二琥勸得沒辦法,只好去體檢部掛了個號,第二天空腹來查體。一個星期後,體檢報告出來了,拿到報告,二琥舒了口氣,老倪除了血壓有點高外,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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