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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25章

  到了家,老太太坐在輪椅上,對著電視,春梅伏在飯桌上寫字。斯楠跑過去湊著春梅的小筆記故意瞄了一眼,笑說:呦呦呦,我那少女媽媽的詩意又出來了啊。春梅匆匆收拾。偉強說:這就收,不打算給我看看?春梅笑說:隨便玩玩,不要看了。偉強又問老太太白天情況怎麼樣。春梅說都還好,就是伺候便盆夠麻煩的,跟做搬運工似的。偉強問:二琥不來了吧現在。春梅說:不是你說先不用她來了麼?偉強說:對對,能不麻煩就不麻煩,老大那一家人,扯不清,又有兒子媳婦在家,夠忙的了,再說二琥嫂子心也粗,找她來做,還不如請個保姆,用著還順手些。春梅說:二琥嫂子也在這幫了不少忙了,以前媽還不這樣的時候,他們不也說去接過去麼,媽又說不想去。偉強說:算了算了,那邊的條件,媽去了,只能說道一半,偉強又戛然止住,當著老太太的面,他也覺得自己失言。春梅說:二琥嫂子幫忙的錢你給了麼?

  偉強說:哦,我忘了,明天你給一下吧,用我的卡。說著偉強就掏出一張金卡給春梅。這天春梅做了可樂雞翅,斯楠愛吃的;皮蛋豆腐、紅燒肉,偉強愛吃的;南瓜粥,老太太能吃的,一家人吃得樂樂呵呵。席上,偉強跟斯楠說:怎麼樣,你媽這手藝,夠可以的吧,以前不發力,現在一發力,就是了不得,看來還是得專職。斯楠故意譏諷說:我媽想做的作家,不是坐在家。偉強呵斥:臭孩子,怎麼說話呢。春梅一邊給老太太喂粥一邊說:不過是作家還是坐在家,我這輩子,算是栽在你爺倆手裡了。偉強和斯楠相視一笑,都撇了一下嘴。

  第二天是週末,偉強在家看著老太太,斯楠去圖書館自習,春梅去銀行取了錢,就往老倪家去。老倪和紅豔老早去上班了,倪俊出差,去安徽看紅豔她媽,也不在家,整個家就二琥一個,剛起床,站在門口刷牙。一見春梅來了,趕緊招呼進來坐。二琥一邊漱口一邊說:哎呀,我就說去你那呢,怎麼樣,又該忙了吧,行,都忙吧,媽我來照顧就行,我歇兩周就歇過來了。

  春梅笑說:嫂子,我退休了。二琥放下茶缸:退休了?好端端的,怎麼就退休了?退休幹什麼?正年輕,還能幹。春梅說:家裡頭事兒太多了,媽現在又這個樣子,24小時不能斷人,你這邊有一大家子,偉貞也不能在跟前,我想了想,找了找關係,內退了,反正我們那個雜誌社,待遇也一般,偉強也支援。二琥道:是倪偉強的主意吧,這老小子。春梅說:不是,是我的主意。

  二琥抽了一下鼻子說:他就是想把你困得死死的。春梅皺了一下眉頭說:真沒有的,都是我自願的,喏,嫂子,這是貼補給你的照顧媽的錢,你這一大家子也夠難的,平常也幫不上什麼,真是抱歉。說著,春梅就從皮包裡拿出一個信封,朝二琥懷裡一塞。二琥虛客氣了一下,也就收了。春梅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二琥也沒硬留。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晚上老倪回來,二琥偷偷跟他說自己被辭了。倪偉民不解:辭退?被哪裡辭退?二琥切了一聲,道:被你弟和弟媳婦唄。老倪問,他們辭退你什麼?二琥半笑著說:不讓我去照顧老太太了,你弟媳婦現在全職,退休了,做家庭主婦,老太太她一個人包了。老倪呵斥道:你有病,媽有什麼好搶的,誰有能力誰照顧,她願意照顧,你不省事兒了。

  二琥用手指戳了一下老倪的額頭道:要不你怎麼一輩子不發達呢,那小腦子就是轉不過來,你忘了偉貞走的時候怎麼說的了?老倪詫異:怎麼說的?二琥一字一句說:偉貞那天說,現在房子是轉到老太太名下了,老太太也立好遺囑了,誰孝順,誰給老太太養老送終,誰就得那套房子。你算算,那套房子多少錢?照現在這個速度,怎麼著也得三四百萬!張春梅願意內退來照顧老太太,分明就是跟我們搶呀,搶功勞,搶房子,搶錢!這三家,誰家最困難,還不是我們家,倪俊是老太太嫡親的大孫子,現在混的一窮二白,孩子都生不起,哼,不是我說,照這麼下去,你們老倪家要絕後了,這事兒倒沒人急,我就奇了怪了。倪偉民不做聲,掏出一支煙點上。

  二琥說:要抽出去抽,就你還有心思抽。老倪只好把煙頭掐滅,老二不至於吧,他們家又不缺錢。二琥說:嘿,這你可說錯了,誰最摳?富人最摳!都能算到人骨頭裡二琥喋喋不休,老倪也不說話。他不占理兒。媽是他的親媽,他沒有能力照顧是他不孝在先,現在老二家願意照顧,他還能說出什麼來?說老二愛錢?即便是有這個可能,但人家兩口子現在也沒把房子弄到自己名下,能怎麼樣?

  二琥的揣測,實在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正說著,紅豔下班回來,叫了聲爸媽,就鑽進自己屋子。二琥收了聲,伸頭問紅豔吃了沒有。紅豔說在外面吃了,二琥伸手抓一下紅豔的手,便說:我就知道你沒吃,小手冰涼的,晚上不吃飯不行。紅豔半撒嬌似的說:媽,我減肥二琥道:年紀輕輕減什麼肥,哪來的肥,不胖點,對身體也不好,你這還沒生育呢,瘦得跟杆兒似的,哪行,你看那跳舞的,為了苗條,要瘦,沒脂肪,孩子就是掛不住。紅豔一聽,知道二琥又要往生孩子上面扯,連忙討饒:行行行,那就麻煩媽給我下包泡面吧。二琥說:光吃泡面哪有營養。紅豔趕緊說:那加個荷包蛋。二琥這才轉身去做事。

  紅豔進了自己小屋,關上門,給倪俊撥了個電話,問事兒辦得怎麼樣了,去看媽了沒有。倪俊正在餐館吃飯,一見老婆打電話過來,有點慌神,他才幫老太太領了退休工資,他準備休息一夜,第二天坐長途車去紅豔家拜訪。紅豔是個急性子,一聽老公這麼閒庭信步的,有些發毛:你還不趕緊回去,磨蹭什麼呢,媽要是出事了怎麼辦?都說是急事才讓我回去的,我回不去派你去,趕緊去呀,你在哪?

  倪俊嘟囔一句,說在蚌埠。紅豔急道:那不遠,打個車,一個小時不到就到了,就去火車站附近,問一下就有。倪俊向來聽話,接到娘子旨意,不敢怠慢,三兩口吃完了,背起行李就往火車站走。半路上,一個侉聲侉氣的老大娘追著倪俊問:小夥子,住店不?便宜,特別衛生,有空調,有電視。倪俊不耐煩,說了聲不住就繼續走。那老大娘又問:小夥子,坐車不?你去哪兒?我們有專車,天都黑了,你往火車站也打不到車,我家的車便宜,正好要出車,就差一個人就走了,你去哪小夥子?你去哪嘛?便宜,安全,方便。倪俊不理睬,悶頭朝前走。走到火車站小廣場,天黑,問了一圈,沒司機願意跑遠路。

  那位老大娘又湊過來,撇著普通話說:嘿嘿,真是沒車了,這天也黑了,早上車早到家呦。倪俊磨蹭了一陣,見沒什麼希望,便問那大娘:去淮南多少錢?大娘喜笑顏開說:不貴,六十一個人。倪俊說:五十。大娘說,得得,就差你一個了,跟我走,上車吧。倪俊警覺:車在哪兒?搞什麼。大娘嘴一弩:就在前面路口拐彎,走吧。倪俊不耐煩地跟著往前走,到了路口,果見一輛麵包車停著,上面擠著三男一女,倪俊也沒在意太多,抱著行李坐上去。大娘使勁兒拉上車門,朝司機吼了一句:走嘍!那司機一踩油門,車便啟動了。一路無話。那女的不停地嗑瓜子兒。差點兒吐倪俊臉上。兩個男乘客,一個抽煙,一個吃口香糖。

  開了二十分鐘,司機說要去加油,把車拐上一條小路,誰知越走越黑。倪俊問:嘿!大哥,這路不對吧。司機頭也不回:我路熟還是你路熟?倪俊只好不做聲。又開了約摸幾裡地。果然看見有一個加油站,看樣子是到了鎮裡。天晚了,又是冬天,路上沒幾個人。一個巨大的成人用品的燈箱擺在路上。這是此處唯一的24小時營業的生意。司機把車靠過去。車廂裡的幾個人沒下來,等著把油加上。加滿了油,司機一踩油門,車就躥了出去。女乘客問倪俊:大哥是外地來的吧,聽口音不像本地人。倪俊唔了一聲,沒搭茬兒。他插上耳機,想著回家去怎麼跟紅豔媽說。路越來越黑,倪俊覺得不對,便問:大哥,你這是去哪,怎麼這路不像正路。司機不回頭。一輛車從後面超上來,車燈照在後視鏡上,倪俊一晃眼看見司機的冷笑。怎麼回事?倪俊剛叫一聲,那個吃口香糖的男人身子一歪,胳膊肘死死壓住倪俊,倪俊四肢亂擺,車廂一陣晃蕩,那女人迅速捂住倪俊的嘴,另一個男人用手朝倪俊腰上一抵。倪俊不敢動了。男人冷笑說:老子走的就不是正路!倪俊腦子一蒙,他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上了黑車,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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