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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氣話不是嗎?一連長說一口一個不離開部隊,這輩子沒見過比他更堅決要留的,結果最後鬧一堅決要走。一星期後就走了,一連長氣得膩膩歪歪,現如今還打情緒官司呢。

  許三多眼睛都呆得發直了,成才,六一,這趟回來他最想見的,就是他們兩個人。本以為看見他們了,自己的心事也許就有了答案了,可是……

  許三多忽然又有了一種想哭的味道。

  許三多轉身就找機一連連長去了。

  臨走的時候,一連長一邊走一邊給了許三多一句話,他說你們七連的人筋道,可要較起真來也真他媽硌牙。得了得了,這話別轉告,氣頭早過去了,你要見了六一那小子,跟他說,我這不氣了,他那份心那份志我不明白呀?哪是個願意沾人光的人?我就是搞不懂他既然不要沾這光,幹嘛拖著條斷腿還跟我說不離開部隊?騙得我當時就剩想哭,我老一的眼淚就那麼不金貴嗎?

  指導員拍了拍許三多的肩膀,他說別在意,看到你回來,我們仿佛又看到了鋼七連。

  許三多認真地點著頭,他說我知道,我們連長也是。

  一連長於是笑了,他說老七才和我們不一樣,他是個大孩子,現在口口聲聲自稱鋼七連副營長,鋼七連下屬偵察營任職,我要告他亂了編制。

  最後,他囑咐許三多:小子,看你就好像看見伍六一了。你告訴這渾球,到了附近就來這一連裡看看,你們那老連隊是沒了,家可還在,這團裡哪個連都是你們家。

  許三多頻頻點頭:我一定告訴他。我一定去看他,您搞不懂的我也不明白,不過我看見他就准能明白。

  一連長這時倒似乎伍六一就在面前了,他說你告訴這渾球,在外邊別那麼硌人了,到地方上要多點綿軟。你代我說,我求他了,別那麼生頂生扛,讓我們這放點心。

  許三多嗯哪了一聲,那是替伍六一答應的。

  可一連長的話還沒完,他想想忽然就有了一點哀傷,他說你告訴他,我們這些連主官聚一塊挺愛給士兵排個座次,很多兵都讓我們這些連長指導員大寫了一個「服」字。別人第一個服的是你,第二個是他;我第一個服的可就是他,第二個才是你,許三多。我喜歡硬朗。這個事說明,我挺想王八蛋的。

  許三多使勁點點頭,眼淚差點沒掉下臉來。

  從一連連長那裡出來,紅三連指導員陪著許三多往前走去,經過操場上的跑道時在,一輛車嘎然停在他們身邊,車上蹦下兩個穿迷彩的,一左一右就把許三多給挾住了。許三多沒有反抗。在這裡他知道他不需要反抗。他任由那兩個對他又是拍又是打,又是推又是擻,然後,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

  然而,他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竟然是甘小甯和馬小帥。

  回來了不吱聲!投降!甘小寧喊道。

  禁閉!禁閉!馬小帥還是以往的那派天真。

  許三多樂得一直合不上嘴。

  指導員忍不住了,他朝他們喊道:喂喂喂,士兵,風紀!

  那兩人老實了,異口同聲地說:謝謝指導員通知!我們副營長說老七情義心領,失物帶回。指導員問:副營長是這麼說的嗎?兩人說是!指導員看著許三多就笑了,他說別發愣啦。是我告了密,看你一個七連的也找不著,我這都替你堵得慌。

  許三多還是有點不太相信,他說:你們都在……?

  回答是:鋼七連下屬裝甲偵察營,高副營長手下任職的便是!

  許三多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都不知道再說些什麼了。指導員只好推了他一把,笑著說跟他們去吧,許三多,來這不就為了看看老朋友嗎?我不知道你心裡有什麼事,可我知道我幫不上忙,我知道你來這裡想有人幫你,我把你交給能幫你的人。你的心事大概羞於見人,可你的戰友都這麼想見你,你穿著軍裝就該……為人民服務是吧?

  就是就是。我們也是人民。跟人民一塊走。

  許三多還來不及跟指導員先打個招呼,就被兩人挾到了車上。

  一路上,馬小則帥一直盯著許三多身上那套不一樣的軍裝。

  許三多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問道:你幹什麼?

  甘小寧回身對馬小帥笑了笑,說:小帥放尊重一點,雖然是俘虜,可也是咱們班長。馬小帥說我是響應副營長號召,副營長讓咱們不要放棄任何一個研究友軍與敵軍的機會。甘小寧問那研究結果呢?馬小帥說:結果是,我更期待全面換裝時刻的到來。

  甘小甯發現許三多一直沒有說話,便對許三多說:我怎麼一直沒有聽到班座大人發話,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們是優待俘虜的。馬小帥說,他還是跟以前一個樣子,不,他的嘴簡直被老A鋸掉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拿許三多說事,完全沒有顧及許三多的心情。許三多確實一直在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不知道他在找什麼,聽他們這麼一說,他終於向甘小寧伸出了右手,向馬小帥伸出了左手,說:來,握一握。

  馬小帥對班長突如其來的感情戰術,有點防不勝防:搞什麼?一招制敵?

  許三多雖然在笑,但嗓子已經有點啞了,他說不是,是見到你們……真的高興。

  那兩人就猶豫了,他們聽出了嗓音裡的那種懷念與情感。

  甘小寧雖然開車不便,還是騰出一隻手,在許三多的手上狠狠地扣了一下。

  馬小帥看看甘小寧,又看看許三多,根本沒理那只伸向他的手,而是把許三多狠狠抱住,他說既然你的意志如此薄弱,那麼我……,我的老班長啊,你想死我了!許三多掙扎著,他有點不習慣別人的擁抱。甘小甯的車因此開得歪向了一邊,他氣惱地對他們嚷道:

  再瞎搞就讓你們徒步前進了!

  車繼續地往前開著。

  一架直升機從空中飛過時,讓許三多想起還是新兵時的一些情景,那時天上也飛過直升機,指導員的鼓動工作也做得忒好,一路告訴他們這是偵察營,那是全電腦化的炮團,那是我們親愛的機步團。同志們驕傲不驕傲啊?自豪不自豪啊?

  你們還記得指導員的話嗎?許三多問道。

  馬小帥甘小甯和他心靈相通,齊聲說:驕傲!自豪!跟俺們一樣。

  是真驕傲,也是真自豪。可那時候知道什麼是驕傲什麼是自豪嗎?只覺得莫名其妙的一股子燥動打哪兒升了起來,屁股下也起了火,坐不住,進了電影裡似的,發海帶似的一股子自我膨脹……

  現在知道什麼叫驕傲,什麼叫自豪了?甘小寧問。

  知道吧。驕傲就是有一種東西讓你負起責任,你盡了心也盡了力,你覺得值得。自豪嘛?我們那邊的隊長說,飛機大炮,導彈航母,日新月異,一切都是曇花一現的玩具,最重要是你們自己的堅持。越來越多的人追逐浮華掠影,你堅持了,你自豪。

  難怪就你在老A留下來了,他說的是你的人生準則嘛。

  許三多神情中掠過一絲黯然,搖了搖頭:我沒什麼準則。

  這時,車外的風景越來越荒涼了,像是在城鎮與草原的邊緣。

  許三多不禁問道:這是去偵察營嗎?

  是偵察營啊。甘小寧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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