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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紅三連的指導員說:我捶你一兩下子是講客氣了,誰叫你這一走小一年都沒個音訊?你可是老兵啦,這點事還不懂啊?幹好幹壞總得有個明信片!我那兵在邊防買明信片不方便,信封裡塞張樹葉也是個情義啊……

  許三多只有不停地點頭稱是。

  指導員顯然還是興奮不已,他說你們鋼七連重新組建你知道嗎?他們幾個領導都不在,我這是代教!這兵,就是你們七連的。他看著旁邊的值勤兵的神情,頗為有點驕傲,他說你們七連沒人性,盡出怪胎!人就得有個人動靜是不是?他好了,一個悶屁崩出去,小一年人間蒸發!崩哪兒去了呢?我告你啊……

  許三多神秘地拽了他一下,他不想洩露自己的身份。

  那兵聽的不明白,但他看得清楚,透著機靈也透著牛氣,嚓地一聲就給了許三多一個敬禮:歡迎老前輩回家!我希望您看到咱們這個家跟以前不大一樣!

  指導員明知新兵都有爭強好勝的心,卻也不能放棄教訓人的機會,他說吹牛皮呢?不就是多兩輛電子偵察車,上個演習場嬌貴得抱蛋老母雞似的?……你以為你們這點基業誰們給打下來的?我告訴你,他喊聲列隊周圍這樹興許就立正了,喊聲開步走這步戰車興許也就答應了……日子久了全通了靈性,這就叫個老兵!

  許三多的臉騰的一下紅了,他說誇張,太誇張,指導員。

  紅三連指導員看著他的那一身裝束,心想他可能有事在身,便問道:回來幹啥?

  許三多笑了笑,說回來看看。

  想看啥?吱聲。紅三連指導員說,這半年改了不少,我不帶道你還真不認得。

  可許三多又忽然說:不看啥。

  指導員只好又是一拳,他說你小子又來了彆扭勁了,那你在這一戳半天,幹嘛?老遠看當是個特務,近了一瞧敢情是你。

  ……我看人……看看人。許三多說。

  要看誰吧?我給你叫來。

  許三多囁嚅了半天,說道:……老同志。

  什麼?紅三連指導員好像沒聽清楚似的。許三多只好再一次地告訴他:想看看老同志。指導員上下打量了一下許三多,登時就有了些難受,只好回頭去看看那個值勤兵。

  許三多一下又說不上來那些老同志都是誰?他只是覺得,那些和他一樣,從懂事起就進了軍隊,就在軍營裡一起生活訓練,準備著在打仗時把命交給對方的那些人……

  值勤兵覺得有些糊塗,他說這個團的人,我叫不上名也混得挺臉熟。你得說是誰。而且,我也是個老同志了。

  許三多差點他這話嚇了一跳,他打量著他,問你是老同志?

  值勤兵嗯哪了一聲,他說我是鋼七連第五千一百號兵,鋼七連現在已經出了五千一百五十號兵啦。我當然是老同志。

  許三多的臉色忽然就認真起來了,他看著那個兵,看著那張嫩得發青的臉,忽然,他沒來由的就是一陣心酸,眼淚就要湧出眼眶。但許三多已經是個不習慣哭泣的人了,他轉了身掉頭走開了。

  惟一能明白他那份心事的大概就是指導員了,他氣得對那兵罵道:你這個新兵蛋子!

  值勤兵有些不服:我都快復員啦!還叫個蛋子?

  等你回到家再想起這裡,你就知道為啥叫你新兵蛋子了!

  然後,追許三多去了。

  許三多是真的哭了,像是哭回了他的新兵時期。在指導員的屋裡坐了一會,他說:我要見成才。指導員說好好,這就給你見。可細心一想,得,這會見不著,他在草原上你那五班呢。都什麼點了?我明兒請了假拉你過去。

  可許三多沒有給他點頭,許三多說:我現在就要見。

  指導員拿他沒有辦法,只好說:好,我去要車。

  可許三多卻突然說:不要去了,這兒還有一個連呢。

  指導員說還是去吧,我知道你特想去。

  許三多搖搖頭:不去了。

  指導員看著許三多那份溫和的執拗勁兒,就知道他已經恢復了常態了,終於開始苦笑:許三多呀許三多,我說你些什麼才好呢?

  許三多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說他怎麼樣了?

  指導員說知道他問的是成才,便告訴他:好著呢。

  好著呢是什麼意思?指導員說:就是比你好唄……我瞧你是有心事的許三多,我這做指導員的跟個婆婆也差不離,見兵有心事就忍不住要問。不過我想我也大概是幫不上你啦,你現在都飛了這麼高這麼遠了……

  許三多看了指導員一眼,他真的很想把心裡話說出來,說出來也許會好受一點,但他最終還是堅持了原則:不該說的不能說。指導員看他不說,便說是吧是吧?我說的對吧,真給面子。什麼事你也不會說?忘了你小子的精髓是賊較真。

  許三多的眼裡忽然閃出一種光來,他說,不過鋼七連的人也許能幫我……指導員聽著有點感到遺憾,他說是嗎?你們這些七連的人哪,死了都是七連的鬼,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算七連的魂?……我給你說那個成才吧,做好做壞,來來去去,我都不覺得他是我們三連的了,他怎麼著,其實都七連的貨,是七連的東西一直地附在他的身上。

  許三多沒體察到指導員的不滿了,但聽到成才的名字時,不知怎的,他便有種暗暗的緊張起來,他說成才他到底怎麼啦?指導員說:那小子打從你們那回來後,一猛子紮到五班就沒再出來過。

  許三多說啥意思?

  沒啥意思?以前五班一月五個牢騷電話,三個書面牢騷,現如今,一個月不通人間煙火氣,倒是各兄弟單位表揚信源源不斷,搞得我這心裡倒是七上八下的。

  聽得許三多又是一愣,他突然站起來說:我想出去走走?團裡還有七連的人,我去看看。

  別去了,你們七連那幾個掛了號的我心裡都有譜,本來攢著勁想往三連要,讓你們老連長先下手為強,一個紅頭文件全調成師偵察營骨幹了。

  許三多把所剩的戰友便一一過了一遍,忽然,他高興了。

  他說有一個人肯定還在,他去不了偵察營。

  誰呀?

  六一,他現在在機步一連。

  就是上次選拔時跑傷了腿的那個吧?走佇列你們還在一個班?

  許三多說對對對,他是我的班副!

  看起來你們關係挺好?

  對,他嘴說不當我是朋友,可對我比朋友還好。

  那這人不錯……可他走也沒告訴你呀?

  許三多愣得眼睛都呆了,他說他走了?怎麼可能?

  指導員說:一連長幾月前怒氣衝衝,說正絞盡腦汁寫報告調伍六一當司務長,結果團部來人諮詢意見,可你那朋友,也就是伍六一,把頭幾天就把退伍報告呈交啦!一連長說真想千里追殺槍斃了他!

  槍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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