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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女孩還是攔住,她說我這麼說話挺討厭是不是?都是網路惹的禍。我的意思就是咱們好好交個朋友!……

  許三多再沒敢搭訕,掉頭還是走。

  女孩追出去的時候,眨巴眼間許三多已經不見了。

  許三多就藏身在兩輛車的縫隙裡,等那女孩回身,他才快步上了對面的人行道。

  隨後,他戴上了墨鏡,他要去逛逛前邊那條繁華的街道。

  落荒而逃那會,他忽然想起過隊長臨行時的問話,隊長說你覺得自己還可能做回老百姓嗎?他說能。可走了這一會,他已經明白,所有的朋友都是戰友,所有的規律都照著軍規軍紀,他怎麼可能還為不帶火藥味的事情激動?即使他罵著自己不會生活。可許三多只能是個軍人了。軍隊讓人在某些地方變得剛強,某些地方卻變得軟弱。

  在地鐵下等車時,許三多忽然眼睛一亮,他看見候車大廳裡有人穿著軍裝。他看到的是一個背影,那個背影正艱難地挪動著一副沉重的行李,從大廳的這邊挪到那邊。

  當然是因為軍人身份的緣故,許三多幾近歡快地跑了過去,他二話沒說就幫人拿起了幾乎所有的行李,然而,他愣住了:對方的表情顯得詫異而警惕,而且,這位軍人是個女的,並且是個中尉。

  幹什麼?女軍人問道。

  我……幫你。許三多像是有點說不清楚。

  用不著,我拿得動。女軍人告訴。

  ……我是軍人!我也是……

  許三多話沒說完,對方笑了,笑得刻薄而又不屑,許三多愣了,一個人在戰友中間生活了將近五年,這種表情對他實在陌生。

  他只好把行李慢慢地放下,放在對方的手邊。

  中尉看起來儘量想溫和一些,她說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

  許三多呆呆地看著對方上了對面的地鐵,大概是被他氣的,居然一口氣把手上的重物拎了過去。

  許三多可憐巴巴地看看自己這身時髦的便裝。

  為了看升旗,許三多在天安門廣場等了一夜。

  那一夜,他兩次被士兵盤查了證件,每次掏出軍人證的時候,許三多都覺得他的同僚都驚異又有些鄙薄。是啊,他怎麼能穿著這樣一身衣服出現在這樣一個地方?

  一個國家的清晨終於到了,在沉默與風聲中,他看到護旗兵走過了金水橋,在邁向對面的旗杆。但看升旗的人那天不是太多,或者說很少,許三多孤零零地站在一個角落上。

  那面旗被甩起來了,在緩緩地上升……許三多靜靜地看著,周圍的人與他一樣表情,都浸透了莊嚴和肅穆。許三多現在覺得:兵,還是該去兵該去的地方。

  旗升到頂端時,許三多忽然想起他那連長說過,如果把所有為這面旗犧牲過的全排列在這廣場之上,其中肯定得有鋼七連的旗。

  他忽然之間很想他那連隊。他很奇怪他為什麼眼巴巴地來到這裡?

  他覺得軍人該做的,就是在旗的周圍,護衛著它,足夠了。一旦想要向它要求和獲取,也就失去了自尊。他想。

  回到賓館的時候,他飛速地脫下那身便裝,換上了他的軍裝。

  轉身,許三多又回到了地鐵的下邊,與昨晚的門可羅雀相比,此時的地鐵站可謂水泄不通。

  北京站已經到達,許三多讓著人群下車。

  突然,身後有人嚷著:噯,當兵的!

  許三多轉身一看,是一個打扮得時髦但很俗氣的青年女子。

  幫個忙好不好?幫我把東西拎上去打車,實在有點過沉了。那女子說。

  許三多二話沒說,幫她拿起那堆採購的東西,其實並不沉,對方似乎是怕掛壞了自己的衣服有損儀容。許三多直起身來的時候,腦子像被什麼忽然刺了一下,他又看了對方一眼,這一眼,他看出來了,她就是昨夜的那個中尉。

  對方也在同一瞬間認出了他,頓時顯得極為窘迫。

  你是……昨兒……

  沒關係。許三多說。

  他沉默地順著臺階往上,他的同伴跟在身邊,終於忍不住搶他手上的東西。

  她說我自己拿吧。

  許三多淡淡地把東西挪到另一隻手上。

  真沒關係,我昨兒也穿著便裝不是?穿了那身就不能光想著自己,有時候是挺累的。

  可她不再說話,只是隨著他走著。

  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他感到困惑。

  他覺得這座城市裡有著太多太多的困惑。

  隨後,他回到了白溝子,他當兵出來的地方。

  機步團的大門似乎都沒有變,除了門口又換了一岔的哨兵。

  值星官看過許三多的證件後,掩不住有些好奇。

  他說洩密的話就不用答了,您是什麼兵種?

  許三多看人的眼神很怪,那是莫名其妙的一股子親熱勁。

  他說報告,不該說的不要說,只能說我是咱們這練出來的兵。

  值勤官看他的眼神一下子也親切了許多。

  他說你小子回娘家還登記個啥?說完對著值班室大聲彙報:班長,有個小子回娘家!

  順著那條長長的車道,許三多看到周圍仍是特有的整潔和一塵不染。一個班的兵在清理著路邊的植物,邊打量著這位讓他們搞不清楚來路的同仁。車場馬達在轟鳴,幾連整編制的士兵剛從外邊操練回來,那柴油味兒讓許三多聞之精神頓時一振。

  他一邊走一邊看著,他說清楚他想看什麼,他想看看鋼七連那兩杆招搖堂皇的連旗……他想看看那輛番號701的戰車……他想看這裡的一切……

  操場上有人在打球……有人在練習單環大回環和裝彈……這就是他的鋼七連,他的鋼七連一如往昔,只是物是人非了。許三多愣在旁邊,呆呆地看著。

  一個值勤兵覺得他穿的不同,忍不住朝他走來。

  值勤兵說:請問,您……

  許三多還來不及回答,就被紅三連的指導員在後邊砸了一拳。

  狗小子,你算是知道回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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