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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診室內只剩了毛澤東和醫生,毛澤東神情緊張地看著醫生,聽他說: 「你母親患的是淋巴腺結核,病情已經比較嚴重了。目前的醫學,還沒有治療結核病的好辦法,主要是保養,延緩病情的發展。但現在的問題,是你母親的身體太差了。你說她只有50歲,可是從她的身體狀況來看,就像一個70歲的人,我認為,她太過於勞累了,她在透支,透支自己的生命。如果再讓這種情況發展下去,病情就會很難控制,你明白嗎?」

  毛澤東沉重地點了點頭,出了診室,扶著樓梯一步一步走下樓來。眼看拐彎就要到病房了,毛澤東停住了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撐起一張笑臉,裝出輕鬆的表情。他走到門口,正聽到病房裡傳出一個冷冷的聲音:「……怎麼回事?你看不看得懂啊?」進門一看,一名護士一臉淡漠,看也不看毛澤民,邊對著小鏡子補妝邊用鄙夷的口氣說:「這是臨時留觀。什麼是住院手續知道嗎?」

  「我……我就是在門診那邊辦的嘛。」毛澤民手足無措地看著護士。

  文七妹也看著護士小心翼翼地說:「那我們就留那個觀嘛。」

  護士瞥了母子倆一眼冷冷地說:「你想留就留啊?真是!」

  毛澤東沒聽明白,進去之後,先看了看母親,然後儘量和氣地問:「護士,我們辦錯什麼了?我是要給我娘辦住院手續,如果錯了,那我去補辦一下。」

  護士自顧自地照著鏡子:「你知道這兒住一天院多少錢嗎?帶了錢沒有?」

  「請你給我娘安排病房,我現在就去補辦手續。」

  因為長途跋涉,母子三人的身上和行李上,都滿是塵土,護士看看人、又看看地上卷成一卷的行李、被子,毫無表情地說:「對不起,現在補辦晚了,病房滿了。」

  毛澤東真有些耐不住了,正想爭辯,恰在這時,文七妹突然咳嗽起來,毛澤東趕緊扶住母親,拍打著她的背:「娘,娘,您順順氣,別著急,別著急啊。澤民,你扶著娘,我去打碗水來。」

  他剛轉身,突然一愣,看到斯詠正站在面前的走廊上。

  斯詠是聽說毛澤東接了母親來看病,才專程趕來的,她看了看毛澤東,沉著臉,轉向那個護士說:「我是這家醫院陶董事的女兒,叫你們院長來!」

  病房的問題因為斯詠的到來而解決了。斯詠站在病房裡,看毛澤東和弟弟小心翼翼地把媽媽扶到了病床上。

  毛澤東給母親蓋好被子,又端來一盆水,要給媽媽洗臉。文七妹攔著他,氣喘吁吁地要兒子先招呼陶小姐,請陶小姐坐。站在一旁的斯詠趕緊擺著手說:「伯母,您不用客氣,我和潤之熟得很。」

  「對,我們是好朋友,不講究這些。斯詠,你坐啊。娘,來,擦擦臉。」

  斯詠在一旁坐了下來,看毛澤東小心翼翼地給母親擦著臉,他的動作是那樣輕柔,那樣仔細。洗了臉,他又捧著碗,小心地喂著母親喝水,還用手帕輕輕擦去了母親嘴角沾上的水。

  望著毛澤東在母親面前溫柔、仔細的一舉一動,斯詠幾乎都看呆了。

  媽媽睡下之後,毛澤東送斯詠出醫院,很真誠地感激她今天為母親做的一切。 斯詠問起文七妹的病情,毛澤東低下頭,說:「我娘的病,其實都是累出來的。這幾十年,整天整天,整夜整夜,田裡,家裡,大人,小孩,都是她一雙手,就算是機器,它也要停一停啊,可我娘,就從來沒停過。看看我這一身,哪樣不是她一針一線熬夜熬出來的,可這些年,我這個做兒子的,也不在她老人家身邊,什麼事也沒有為她分擔,就連一點回報,也沒有給過她老人家,反而讓她牽掛我,想念我。」

  斯詠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可你心裡記著你母親,有這一點,我想伯母也就滿足了。」

  「是啊,中國最苦的,就是我娘這樣的婦女,一輩子,什麼都沒有享受過,就這樣一句話也不說,做啊,做啊,一直做到筋疲力盡,做出一身病痛,做到做不動為止。鄉下呢,得了病,又沒有地方看,只能這麼拖,這麼熬,結果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好多人一輩子,連醫院的門朝哪邊開,連醫生是個什麼樣子都不曉得啊!」

  「誰叫中國還這麼落後,還這麼貧窮呢?」

  「不,這一切都不合理,這一切都一定要改變!總有一天,我要讓中國所有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不管是城裡、鄉下,不管他有錢、沒錢,都吃得起藥,看得起病,我要讓中國,再也不出現像我娘這樣的悲劇!」毛澤東轉過頭,目光炯炯,「斯詠,你相信會有這麼一天嗎?」

  迎著他的目光,斯詠猶豫了一下。如此夢幻般的空想顯然距現實太過遙遠,但她又不忍否定:「也許吧,潤之,你那麼愛你的母親,就憑這份愛,我相信你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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