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青盲之越獄 | 上頁 下頁
八三


  一號樓的放風時間,沒有人願意去看吊在幾米高上空的鄭貴岩,不是不敢,而是不願。看一眼,都覺得有一把刀在心中亂攪一般。一號樓的犯人們低著頭,靜靜地坐著、沒有人說話,死一樣地沉寂。

  荷槍實彈的警衛在鐵籠子外慢慢地轉著,用一種殘酷嬉笑的表情看著高高吊起的鄭貴岩和所有的犯人們。漸漸地,好像從地下湧起了什麼聲音,嗚嗚嗚,這聲音由小到大,由模糊慢慢清晰起來,從沒有節奏變得有節奏……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

  當所有白山館的警衛和看守聽出這首共產主義國際歌的時候,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這個聲音好像不是從任何人的嘴中發出來的,每一個被注意到的人都只是緊閉著雙唇,靜靜地坐著,站著,但聲音卻好像從任何一個角落中流淌出來。

  有警衛開始吼叫起來:「不准唱!不准唱!」有看守沖進鐵籠子,漫無目的地到處毆打著,沒有人吭聲,棍棒落在人的身體上,只有啪啪作響的聲音,沒有人呻吟喊叫。這讓白山館的警衛和看守簡直要歇斯底里起來,不知道是誰在吟唱,也無法阻止。

  王玲雨從醫護樓二樓的一個視窗探出頭來,她也聽到裡面傳來的歌聲。她皺著眉,一動不動地聽著,卻猛然間眼含淚水,再也忍不住,把窗戶重重地關上,捂著嘴無聲地哭了。如果問王玲雨為什麼要哭,可能她也說不清楚吧。

  除了吼叫著如同發狂的野獸亂叫著的警衛和看守,白山館其他人都站住了。連第二層院子裡的其他警衛和相關人員也都走了出來,站在空曠的地上,聽著這從來不曾聽過的歌聲。

  這是什麼歌?如此的厚重而悲壯?聽不清歌詞,卻好像有人在腦中書寫著歌詞。

  啪!一聲淒厲的槍聲猛然鑽了出來;啪!另外一個不同節奏的槍聲也鑽了出來;啪!緊接著又是第三種不同的槍聲,這三槍猛然撕裂了這歌聲,白山館頓時又安靜了下來。

  這時,吊著的鄭貴岩身子晃了晃,一口鮮血便從口中湧了出來。他艱難地抬起了頭,望著遠方,他好像看到了希望和未來,他的眼中亮光閃了閃,口中不知道在說什麼,臉上便浮現出無憂無慮的笑容來,如同孩童一般,然後猛地一低頭……鄭貴岩死了。

  張順民吹了吹手中的手槍,如同沒事一般,將槍別回腰中。張順民沖著二號樓樓頂喊了聲:「徐行良兄弟!你也好槍法!」

  徐行良站在二號樓的屋頂,也把一杆長槍放了下來,沖張順民喊道:「順民兄要不開槍,我也不敢啊!」

  張順民喊道:「真晦氣不是!」徐行良也喊道:「感謝順民兄!要不把二號樓的共匪情緒調動起來,我可擔待不起啊!」二人說完,都向三號樓看去。

  三號樓門口,周八笑嘻嘻地把自己手中的長槍也從鐵籠子上的孔眼中退了出來,慢慢放下,見張順民和徐行良望了過來,連忙笑盈盈地招呼著:「我是湊個熱鬧,湊個熱鬧!沒打中,沒打中!」

  張順民和徐行良異口同聲地笑著喊道:「周副官好槍法!打得好!」

  任大強已經沖了出來,一把拉住周八,低聲罵道:「你跟著打什麼鳥!」

  周八沖張順民和徐行良點頭哈了哈腰,跟著任大強退到一邊。任大強罵道:「你瘋了你!舉槍瞄著就瞄著吧,你開什麼槍?」

  周八邊走邊低聲說道:「任長官,你知道剛才那是什麼歌嗎?」

  任大強罵道:「啥?」

  周八說道:「國際歌,大毒草。」

  任大強說道:「啥?國妓歌?舞女唱的?聽著怪怪的。」

  周八說道:「嗯哪,就是一些舞女唱的。這些共匪都怪得很。」

  任大強說道:「那你開什麼槍!瘋了?」

  周八說道:「沒有沒有!再唱下去三號樓的犯人要變共匪了,那就頭疼了。」

  任大強哼道:「不就是共產共妻嘛,老婆大家都能玩,也是夠有趣。」

  周八哈哈一聲,也不再說話。

  任大強還是叨咕著:「這事出問題你自己解決。」

  周八應了聲,說道:「肯定沒事。啊,任長官,你可別說我知道這歌叫國際歌啊。違反紀律的。」

  任大強說道:「說你幹嗎,誰叫你是我未來的小舅子。」

  犧牲的鄭貴岩同志身上最致命和刁鑽的一槍就是周八射出的子彈,白山館裡只有五個人知道,這個周八以前是重山市數一數二的機密狙擊手,因為總是要在鬧市中開槍殺人,一般都是蒙著臉,不讓任何人看見他的樣子,所以叫機密狙擊手。那五個人就是孫德亮、張順民、徐行良、任大強和三號樓的犯人齙牙張。

  齙牙張的土匪隊伍裡幾個當家的都是周八射殺的。齙牙張被捕,也是周八一槍一個,打得只剩他一個。他被捕後,才知道周八原來就是殺了他不少主要幹將的那個神槍手。

  這次一號樓暴動的犯人中,有四個就是周八直接射殺的,兩個人直接打中腦袋斃命,包括殿后的那個犧牲的槍手,另外兩個是被周八放倒以後,周八又補了兩槍。要不是有幾米高的鐵籠子擋著部分子彈,恐怕等李本偉他們跑到院門口時,周八至少能打死八個人。

  周八打死鄭貴岩,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鄭貴岩也是一個玩槍的頂尖高手,其中鄭貴岩在院門崗哨上的一槍,貼著周八頭皮過去,把周八足足驚出一身汗來。想那鄭貴岩這麼快的開槍速度,槍也不是什麼好槍,還要左左右右兼顧著,這麼忙亂還能打這麼准,周八很是懷疑和鄭貴岩單打獨鬥的時候自己恐怕要丟了小命。打死這個鄭貴岩,周八其實也算給自己解恨。周八只是不知道,鄭貴岩儘管槍法好,但遠遠無法趕上周八,他打周八的那一槍,完全是蒙上的,子彈打在鐵籠子的鐵絲上,微微轉了個角度,才差點打中周八。

  但周八這個人管他是不是蒙的,能把他嚇出一身冷汗的槍手他這輩子還沒有碰見幾個,自然是除之後快。周八如果不打鄭貴岩一槍,這個心結估計很難解開。天下有本事的人很多,周八算是一個,但有本事的人裡面睚眥必報,就算是鞭屍也要解恨的,也必須算上周八一個。

  A等到歌聲平息以後才慢慢站起來,低著頭在放風廣場中行走起來。他彎下身來,將已經長得分外茁壯的紅牙棱拔下來不少,悄悄裝進自己的衣兜中。

  一號樓的犯人徒然少了十幾個,放風廣場一下子空曠了起來。A低著頭一路走來,他越發覺得這個廣場地面鋪著的磚石十分奇特,看上去算是規整,實際上有心人慢慢地一塊磚一塊磚看過去,有的地面一些以為是裝飾的圖案,卻好像有些隱隱約約的聯繫。

  A能發現這一點,全靠他經常在地上尋找和觀察那磚縫中的苔蘚——紅牙棱。

  在A收拾好紅牙棱結束放風時,他看著二號樓緩緩走出的犯人中還是沒有劉明義的身影,只是A抬起頭,看著那別具一格的三號樓,突然想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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