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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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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多久,潞州又來了一封信,看完信大家都沒做聲。致庸摸著下巴問:「在潞州和我們唱對臺戲的那個安徽商家的底細,查清楚了嗎?」李德齡搖頭道:「沒有。東家,這事也怪了,在京的安徽商人,誰也不認識這家徽商。還有在武夷山上和我們唱對臺戲的那家江西商人是什麼來歷,也沒人知道。」

  長栓在一旁道:「豈有此理,這家徽商就這麼厲害,非要將我們趕出潞州才甘休嗎?不行,我們得過去教訓教訓這個不講理的傢伙!」李德齡也歎口氣道:「不管怎麼說,東家倒是快拿主意,前天回來的齊二掌櫃就說,再這樣下去,我們在潞州將會一敗塗地。」

  致庸忽然輕聲一笑。長栓見狀忍不住道:「就這您也笑得出來?擺明瞭人家是專門沖您來的,還不知什麼後臺呢!」致庸擺擺手:「我想好了,既然這位徽商如此熱心在潞州織綢,我看咱們乾脆從那兒撤出,把生意全部讓給他得了!」

  「撤出?」李德齡一驚,叫起來,這邊長栓已經急著擺手:「不行不行,那樣我們就敗了!您怎麼仗還沒打,就認輸呢?哼,只怕家裡的太太也不會幹!」致庸看看眾人,道:「當初讓高瑞在蘇杭兩州買絲,運回潞州織綢,本就不是為了賺錢,而是讓潞州失業的織戶複業,家家都有口飯吃。現在既然有人爭著跟我做這件善事,我們乾脆就讓給他做好了!」

  李德齡佩服地向致庸看去,繼而又說:「長栓說的也有道理啊,太太在那裡做了這麼久,我們投進去了那麼多銀子,現在這麼撤出來,太太她能願意嗎?」長栓見李德齡支持他,忍不住得意地挺了挺腰杆。致庸看看他,笑道:「這樣好了,我寫兩封信吧,你馬上讓人分別送往祁縣和潞州,我決定了,不和對方鬥氣。」

  一聽這話,眾人想了想,都點起頭來,李德齡問:「東家,可那武夷山上的茶貨買賣呢?東家不會也打算拱手讓給那位來歷不明的江西商人吧?」致庸微笑道:「這個你們不用擔心,武夷山大著呢,誰家也沒法把那裡的生意都吞下來。大茶商耿於仁是我的好大哥,只要我寫一封信去,這位江西商人就買不走他那塊的茶!」

  當下致庸寫好三封信,李德齡拿起剛要走,又聽致庸搖頭笑道:「這個劉黑七,說什麼一兩年內打進北京,現在想起來,真是大夢一場!」眾人想起前一陣那場虛驚,都笑起來。致庸又出了一回神,振作道:「長栓,你準備一下,高瑞有批綢貨要到了。接了這批貨,我們也不在北京呆著了,我和你一起去包頭走走!我算著,咱們到了包頭,馬大掌櫃也該從蒙古草原上回來了!」

  長栓一聽要出門,大喜,剛要說話,外面的夥計急急送來一封家信。致庸拆開,長栓忍不住湊過來看,一邊嘮叨著:「二爺,剛剛齊二掌櫃從祁縣回北京,太太又來了信,什麼急事兒呀?」話音未落,只見致庸差點要跳起來,大喜道:「太太生了,太太又給我生了個兒子!」眾人一聽皆連聲道喜,致庸又得意又高興,對長栓道:「快去收拾一下,連夜就走,長栓,我們先回祁縣轉一轉,然後再去包頭!」

  致庸前腳離開,雪瑛後腳就到了京城,聽說致庸離開的消息,心頭大為不快。胡管家比她早到一個多星期,看她的臉色不對,趕緊向她稟報道:「太太,潞州來了消息,喬家在那兒已讓我們擠得有點撐不住了!」

  雪瑛並無高興之色,悶悶道:「是嗎?陸玉菡也有撐不住的時候?她們陸家不是有大把的銀子嗎,於嗎不把銀子全拉到潞州去,跟我爭做一回織綢的霸盤?」胡管家看看她,不敢多說,敷衍道:「太太一路上累了,還是早點歇息吧。」雪瑛哼了一聲,接過翠兒遞過來的茶碗,道:「我不累,你就這麼一點事情告訴我啊?武夷山那邊怎麼樣了?」

  胡管家猶豫了半晌,低聲道:「太太,武夷山那邊的情況不太好,聽我們派去的劉大掌櫃講,原先已經和一些茶農說好,等明年茶貨下來,高價賣給我們,不想當地一個叫耿於仁的人,把事情給弄壞了,眼下有些茶農又不敢答應我們了,所以我們沒法像原計劃收購那麼多!」

  雪瑛勃然大怒:「為什麼?這個姓耿的是什麼人?」胡管家看看她,趕緊道:「劉大掌櫃說,姓耿的是當地茶農的領袖,和喬東家是結拜的兄弟!」

  「喬致庸,又是喬致庸!」雪瑛「啪」一聲把手中茶碗摔在地下。胡管家嚇了一跳,道:「太太要是沒事,我就退下了。」雪瑛不回答,依然怒容滿面。胡管家也不說話,拱拱手,趕緊躲了開去。

  一個小丫頭剛想趕過來收拾碎碗片,雪瑛立時大怒:「你幹什麼,誰讓你收拾的?給我走!」小丫頭害怕地離開。雪瑛哼了一聲,將房中陳設的瓷器一件件拿起摔到地下。翠兒在旁邊皺眉站著,見她毫無罷手的樣子,突然轉身,也要離去。

  雪瑛越發生氣,回頭喊道:「站住!」翠兒站住了,可並不回頭。雪瑛喘氣怒道:「我讓她們走,讓你走了嗎?你給我呆在這裡,哪也別去。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是想躲開我,去找你的長栓。哼,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別做這個夢……」翠兒猛地轉過身,冷冷向她看來。雪瑛突然清醒過來,背過身子坐下,流出淚水。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翠兒生起病來,一個人躺在床上,又是咳嗽,又是流淚。雪瑛聞訊帶丫頭匆匆趕來,坐在床邊,一迭聲地問:「翠兒,你怎麼了?」翠兒咳嗽著,抹眼淚:「沒……沒怎麼,太太不要……擔心。」雪瑛越發焦急:「這是怎麼了?來人,翠姑娘病成這樣,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傳我的話,給翠姑娘去請大夫,請京城最好的大夫!」

  「太太,沒事兒,您甭……」雪瑛著急道:「你病成這樣,怎麼能說沒事兒?」

  「真的沒事兒,我躺一兩天就會好的。」說著,翠兒還是哽咽起來。

  雪瑛道:「翠兒,好妹妹,你到底怎麼了,你……你可不能病了,你病了我可怎麼辦?」胡管家匆匆趕來,雪瑛一見他便站起發怒道:「你們都是死人嗎?翠姑娘病成這樣,你們沒一個人想到她,改日我若是病了,還不知怎麼待我呢!」胡管家趕緊道:「太太,我一直忙外頭的事,真不知道,我馬上就請大夫!」說著他轉身就往外走。雪瑛恨恨地回頭坐下,握著翠兒的手:「好妹妹,你不要難過,我陪著你……」

  大夫很快就到了,給翠兒診脈後對雪瑛道:「小姐就是偶感風寒,吃一兩劑藥發散發散,就會好的。」雪瑛當下心寬了不少:「謝大夫。胡管家,外頭奉茶。」一個小丫頭捂嘴笑了起來,多嘴道:「大夫,她不是小姐,只是我們太太陪嫁的丫頭。」大夫一怔,走了出去。雪瑛回頭瞪著小丫頭道:「你說什麼?」小丫頭一見她的臉色,害怕地立刻後退了兩步,囁嚅道:「太太……」

  當下雪瑛厲聲道:「你們都給我記好了,翠姑娘是我的丫頭不錯,可在這個家裡,跟你們比,她就是小姐!」眾人害怕地點頭。翠兒大為不安:「太太,您別……」雪瑛回過頭溫存道:「妹妹,快說,這會兒想吃什麼,只要是北京城裡有的,我讓他們給你買去!」翠兒心頭一陣難過,有氣無力道:「太太,您千萬別這樣,您要是這樣,翠兒心裡倒要不安了。」雪瑛見她仍舊與自己這般生分,心也冷下來,半晌慢慢站起離開了。翠兒眼睜睜地看著,半晌又哭了起來。

  雪瑛不再過來。翠兒病了好幾天,有一日見午後陽光溫暖,撐起身子走出房間。她病後頗為虛弱,在廊中走了許久,慢慢到了後花園。遠遠看見雪瑛一個人在偌大的花園裡踽踽獨行。翠兒怔怔地瞧著她,心疼雪瑛,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般落下來。她抹去眼淚,叫了一聲:「太太……」雪瑛猛一回頭,先是一怔,接著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道:「翠兒,你好了?」

  「太太,我好了。」翠兒忍不住又要落淚,可趕緊硬生生地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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