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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內室中,雪瑛和翠兒正給小少爺餵飯。雪瑛時不時努力地聽著外面的動靜,皺眉道:「翠兒,你打發一個人,看喬致庸還在不在北京,是不是像胡管家說的那樣他要等著長毛攻進北京。」翠兒應聲出去,剛要開口喚人,想了想,卻吩咐套車,自己親自出了門。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面上已空無一人,秋風卷著落葉,滿地亂滾。接著一隊官兵齊齊地跑過。快到西河沿大德興茶票莊的時候,翠兒吩咐停車,她下來躲在一棵大樹後面,遠遠地張望過去。

  這大德興茶票莊只怕是京城目前最後一家還開著的店鋪,生意異常火爆,存銀取銀的絡繹不絕。翠兒張望的時候,人已經少多了。店裡閑著的男人們紛紛尋覓傢伙,如致庸號召的那樣,只等著和長毛幹仗。長栓拿著杆紅纓槍,舞得風火輪一般……翠兒遠遠看著,忍不住捂嘴笑,緊跟著眼淚卻落下來,她癡癡地望了好一陣,心中雖有百般不舍,卻還是悄悄地上車走了。

  一進何宅,翠兒便迎面撞上胡、盛兩位掌櫃。「翠姑娘,怎麼樣?」兩人急得連聲地問。翠兒低低道:「喬致庸,他真的還……還沒走!」胡管家急得一跺腳:「翠姑娘,我可告訴你,我們得趕快讓東家走,再晚就怕走不掉了!」翠兒剛要說話,雪瑛走了出來,看看翠兒問:「你怎麼自個跑了出去?那……喬致庸走了嗎?」

  翠兒突然道:「太太,喬家的人走了,大德興茶票莊也關張了,我們也快走吧!」雪瑛一愣,不相信地拿眼看著翠兒。已相當練達的翠兒不露聲色地回望著她。雪瑛冷冷笑道:「真沒想到他也走了!我還以為他是條漢子,刀架在脖子上也不眨眨眼呢,這會兒看來他也不過就是個賣茶葉做票號的商人罷了!胡管家,我們也走!」眾人心中大喜,略略收拾了一下,很快便擁著雪瑛上了路。

  一路上關於長毛的謠言依舊四起,逃難的人到處都是。雪瑛原本極少與人往來,可這次倉皇回到榆次,江家與何家的不少親戚都上門來,一是看望,二是詢問京城的情形,同時交換著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

  這一日雪瑛送走一個本家表嫂,怒衝衝回到內室,喚來翠兒問:「告訴我,當初是誰說喬致庸已經離開了北京城?」翠兒低頭不語。雪瑛盯了她半晌,突然道:「我要是查到誰出的主意,絕不輕饒!」不料翠兒一抬頭,靜靜道:「太太,是我的主意。」雪瑛勃然變色:「你?」翠兒硬著心腸點點頭。

  雪瑛再也忍不住,氣急敗壞道:「果然是你,你……」她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翠兒看著她,道:「太太留在北京不走,是因為喬二爺不走,這個翠兒自然明白,可太太和喬二爺不一樣,太太不但是個女流,還帶著小少爺呢,為了太太和小少爺早點離開,所以我就扯了個謊!」

  雪瑛看著翠兒,兩行淚直淌下來:「翠兒……真沒想到,連你也在騙我!這都二十多天了,要是長毛軍打進了北京城,他和長栓就得死……」翠兒一聽這話,眼淚呼啦啦地掉了下來,她一把抹去,端過一杯茶,平靜地遞給雪瑛:「太太,您先喝茶。」

  雪瑛一把將茶杯打落:「你……走開!連你也騙我!我身邊真是沒有人了!來人,叫他們套車,我要去北京!」在門口聽了半天的趙媽趕緊跑進來。翠兒看看她,耳語了幾句讓她離去。雪瑛大怒,剛要發作,聽翠兒靜靜道:「太太,喬致庸是您的仇人,他要是死了那就好了,太太就不用每日每時想著他,恨著他了!」

  「你……」雪瑛又驚又怒,說不出話來。翠兒激烈道:「自從太太在何家接管了家事,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和喬家較勁。太太心裡一定恨死了喬東家,有一日非要將喬家置於死地不成。既然這樣,若喬致庸今天死在北京城,太太為何還要難過?這應該是大好事,劉黑七的長毛軍替太太報了仇,以後世上就沒有喬致庸這號人了。喬致庸一死,喬家倒了頂樑柱,也就完了,太太以後也就省了心,不用每天琢磨怎麼擠垮喬家的生意了。太太,喬致庸死了好!死了……」

  雪瑛再也忍不住,劈臉給了她一個耳光。翠兒捂著臉,淚水淌下來,依舊繼續說:「這喬致庸不死,只怕太太早晚都得發瘋,太太到了今日這一步,全是他喬致庸害的,就是劉黑七抓住他,將他千刀萬剮,也是他活該!太太……」雪瑛再也受不了,捂住耳朵狂叫一聲,撲到翠兒懷裡大哭。翠兒撫著她的背,淚也流了一臉,只盼雪瑛能稍有醒悟。

  李媽慌慌地跑進來,說胡管家到了前廳,帶來了京城的確切消息。雪瑛和翠兒聞言皆大驚,因為各自心有所牽,草草拭了一把淚,趕緊奔往前廳。一進門,就見胡管家喜形於色道:「太太,剛剛得了准信兒,長毛軍根本就沒打進北京!」胡管家又看翠兒一眼,說:「啊,當初喬東家並沒有離開北京,是我們打聽錯了!可昨天喬家北京大德興茶票莊的齊二掌櫃特地從北京回來報平安信,說喬東家沒事兒!」一陣巨大的喜悅暫態湧上雪瑛心頭,接著淚光便在眼眶中浮現。胡管家看看兩人,歎道:「喬家的兩位太太都急病了,趕著打發曹掌櫃進京。不過喬東家這一陣子在北京可是發了一筆不小的財。這次人人都要離開北京,銀子帶不走,都往他那兒存,連廣晉源也這麼做,他用這些銀子買生意,置房產,當初人都覺得他瘋了。喬東家真是個神人,他算准了長毛軍進不了北京,這長毛軍就真的沒進!一來一回,他賺了個溝滿壑平。這喬東家,真是個奇人……」

  雪瑛慢慢平靜下來,一種逆反心理又開始像螞蟻般咬齧她的心。她突然恨恨地打斷胡管家的話,道:「我讓你說這個了嗎?對了,上次我跟你說過,喬家到處開票號,我們也開,你謀劃得如何了?」一聽這話,翠兒頭一抬,失望地向她看去。

  胡管家囁嚅了半晌:「太太,別的事情都好辦,只是這開票號的事,我還真是有點打怵!」雪瑛越來越生氣:「怎麼,是怕我不給你銀子?」胡管家頭一低,趕緊道:「那倒不是,辦票號需要人才,一時半會我們也找不到這麼多人才呀。」

  雪瑛哼了一聲:「原來是因為這個。這個好辦,你去問問,喬家開票號雇的那些掌櫃,一年撐死了能拿到多少銀子,我們給他翻番。一個一個,你想辦法全給他們挖過來,幫我們做!

  「太太,這個不太好吧,這麼幹就壞了規矩!」胡管家一邊說著,一邊求助般向一旁的翠兒看去,翠兒卻轉身離開了房間。

  雪瑛心中一動,放緩聲音道:「你把事情做得細密一點,不就行了嗎?」胡管家雖然為難,但還是點了點頭。雪瑛當下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房中只留下了她一個人,雪瑛背過臉站著,她雖然強忍著,但淚水還是痛快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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