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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2

  且說茂才到了臨江縣後,依著計畫,對茶山進行了頗具規模的規劃和整飭,一個多月過去,茶山的事情基本走上正軌,茂才卻生起病來。不過是尋常的寒熱,卻拖了半個多月才慢慢好轉。病後幾日,隨後趕來相助的鐵信石原本想讓茂才散散心,便邀他去縣城聽戲,不料以後茂才像對楚劇著了迷,三天兩頭往縣城跑,茶山一有急事,鐵信石還要去戲院找他。更有一日,鐵信石在戲院沒找見茂才,一路尋去,卻意外見到茂才從有名的妓院梨香院出來,兩個脂粉女子風情萬千地將他送出。

  鐵信石大驚,剛要避開,茂才卻一回頭看見了他,大方地招呼起鐵信石來,鐵信石反而鬧了一個大紅臉。

  鐵信石憋了兩日,終於尋了個機會,提了一壺酒來到茂才住處,酒過三巡後直言道:「孫先生,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何苦不正經地尋一門親事呢?卻去那種地方,終究,終究有辱斯文啊……」說著他抬眼看著茂才,擔心他會立時勃然變色,拂袖而去。不料茂才只是神色略顯悲涼,半晌低聲道:「信石,你當我不想嗎,可是……」鐵信石剛要詢問,卻見茂才深深看著他,以攻為守地反問:「信石,你我相處一陣,也算有緣,你也年紀不小,卻為何也不娶親?」鐵信石腦中立刻掠過一個倩麗的身影,當下張口結舌起來。茂才微微一笑,淡淡道:「兄弟,你我都未娶親,原因各自不同,若說出來,多半也是傷心事,何苦多問?」鐵信石不再言語,呆呆地發起愣來。

  茂才一杯杯酒灌下肚去,半天自語道:「老天生人,各有各的用處,我卻不知道自己的用處在哪裡?想我孫茂才,早年娶妻,自感琴瑟和諧,卻飛來橫禍,賢妻難產,一屍兩命,撇下我孤家寡人,傷心度日;自命天降大任,可科考連連名落孫山,報國無門,榮身無路,人屆中年,一事無成;即便是投靠商家,卻眼看著東家步履險地,無可奈何。哈哈,我孫茂才困居茶山,不聽戲嫖妓,還能做什麼呢?」鐵信石大驚,忍不住開口問道:「東家真的步履險地嗎?孫先生您是諸葛亮,該多幫幫他才是啊!」

  茂才醉了,凝神看著鐵信石,感慨道:「信石,你真是個血性漢子,你對喬家的這份情誼,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啊!」鐵信石心中一痛,低下頭去。茂才主動敬他一杯,鐵信石仰頭幹了,半天啞著嗓子問道:「孫先生,我是粗人,不大明白這些生意上的事,眼見著喬家紅紅火火的,難不成真的會……」他說不下去,紅著眼看著茂才。茂才仰天長歎道:「東家是個性情中人,一個頗有抱負的商人,可他選的是一條險路,現在這世道變數太多,我真是為他著想,才勸了又勸,可是……」他說不下去,仰頭又幹了一杯。

  鐵信石也聽不大明白,又勸了幾句,但也不得要領。茂才只一個勁地灌酒,很快便醉了,又哭又笑。鐵信石也勸不得,索性由他去了。只聽茂才斷斷續續地吟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不如意事常八九,能與人言無二三……」

  打那以後,茂才照舊看戲逛窯子,鐵信石呢,多少知道了一點他的心意,雖然內心不贊成,但也不勸了。日子忽忽而過,茂才卻在又一次大醉後,忽然徹底變了個癖好,不再看戲逛窯子,取而代之的是買書、看書。茂才除了在縣城及其附近搜羅各種書籍,還帶著鐵信石,冒險去附近一些太平軍控制或半控制下的城鄉購書。鐵信石基本不認識什麼字,但對讀書卻極為推崇,眼見著茂才「轉了性」,自然異常高興。可是茂才自打「迷」上了書,常常捧著書長籲短歎,有時甚至茶飯不思,時不時還要生點小病。鐵信石也不好多勸,只是時不時地拉茂才出去玩耍一回,不讓他一直埋在書堆裡。

  轉眼已近半年。一日鐵信石興沖沖地到了茂才房中,遞上一封致庸的信。茂才展開一看,眉頭緊鎖。鐵信石在旁邊試探地問道:「孫先生,東家說什麼呢?」茂才道:「東家要去廣州見兩廣總督哈芬哈大人,在粵桂湘贛四省省會開辦票號,幫官府向朝廷匯兌官銀。這麼大的事,他怕自個兒辦不了,要我們在這裡等曹掌櫃,然後走西路去廣州,與他相會,共同辦成這件大事!」鐵信石一驚,茂才沉吟道:「東家要是辦成了這件大事,江南四省的票號業,喬家就成了龍頭老大,可是,只怕……」鐵信石想了想道:「曹掌櫃什麼時候到?」茂才不語,鐵信石又問了一遍,茂才這才回過神道:「也就這半個月內吧!」鐵信石見他神情大變,心事重重,不再多問,徑直去了,茂才卻對著窗外發起呆來。

  曹掌櫃大約是一周後到的,到時已近深夜,鐵信石見茂才房中還亮著燈,也未多想,就將曹掌櫃引了進去。曹掌櫃這一進門,倒把茂才嚇了一跳,趕緊招呼一聲,接著立刻站起,把桌上的書收好,方才定下心來與曹掌櫃坐下晤談,這邊鐵信石已經招呼人送上了茶及點心。

  三日內,茂才井井有條地安排好了一切,留下鐵信石照應茶山,便與曹掌櫃踏上了前往廣州的路程。他們由臨江縣南下,避開了太平軍佔領的武昌城,在荊州渡江,進入湘西武陵源,由那裡向西南進入當年秦始皇開鑿的靈渠,再進入西江,此後便一路無驚無險,一帆風順地到達了廣州。

  3

  致庸和長栓歷經三個月的辛苦旅程,終於到達廣州,在珠江碼頭看見了茂才和曹掌櫃,不禁大喜過望,問道:「你們怎麼這麼快,我算著你們下個月初十才能到廣州呢。」

  曹掌櫃搶先一步拱手道:「我和孫先生都到了十天了。聽說江西官道不通,真不知東家能不能按期來到廣州,我都擔心壞了!」長栓插嘴道:「我們這次是從武夷山入烏溪過五嶺,直入廣東,從東江那邊過來,雖然相對慢一點,可絕對安全。」

  曹掌櫃吃了一驚,回頭看看茂才,感歎道:「嘿,這條路線竟和孫先生猜得一樣,這回我可真服了,難怪他一直勸我不要擔心呢。東家,孫先生真是神人,連您大約在這幾天到都猜到了,拉著我天天來碼頭上等您,沒想到,還真讓我們等到了!」致庸見茂才一直站著沒有說話,便趕緊轉向他道:「茂才兄,你瘦多了,辛苦啊!」

  茂才仍舊笑笑,沒有說話。曹掌櫃道:「東家,這回孫先生又讓我開了眼,我們在臨江縣茶山會面以後,孫先生帶著我也改了路線。」當下他將來時的路線講了一遍,致庸當即贊道:「好!茂才兄就是一張活的地理圖!」

  這邊曹掌櫃道:「東家,我還沒講完呢,孫先生帶我一路走來,還辦了幾件大事。我們一路南下,已經在湖南長沙、廣西桂林把大德興茶票莊的分號開起來了,到長沙的時候,還派人去了江西南昌,將那裡的票號也開了起來。現在,在粵贛湘桂四省省會,只有廣州的票號等您親自掛牌了!」致庸大喜,道:「太好了,茂才兄,真有你的!對了,茶山的事怎麼樣?」

  茂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東家,還是上車說吧。」曹掌櫃和長栓都注意地看了他一眼。致庸得知茂才一路上親自設莊,只當他已經改變了初衷,全力支持自己投入票號事業,當即興高采烈地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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