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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當日他就把這處經過精心選擇的店面盤下了,帶住家後院,共計五萬兩白銀,約定賣家帶著大德興的匯票到北京西河沿大德興茶票莊提取現銀。兩日後經過一番籌備,鋪面前就掛上了大德興茶票莊杭州分號的招牌。高瑞跑斷了腿才買到一掛炮仗,劈裡啪啦大放了一氣。長栓忍不住道:「二爺,您是不是又犯了糊塗,長毛軍說話間就要打到杭州了,人們都紛紛地把鋪面出手,帶著銀子離開,您倒要花銀子買它們,要是外人聽說了,不說您是傻子嗎?」致庸瞪他一眼:「住口!你懂得什麼?要不是到處喊長毛要打過來,五萬兩銀子你想買這麼大一個鋪面,還有後面的宅院?」高瑞看著致庸和長栓,也不說話,竊笑不已。致庸坐了一會兒,站起對長栓和跟來的票號夥計道:「你們沿街去發佈大德興茶票莊杭州分號開業的消息,以及主營的業務,高瑞,你跟我去絲市和綢市!」長栓不高興了:「二爺,憑什麼帶他不帶我,我是您的長隨,他不是!」致庸笑了,道:「好,你願去就跟著去!」

  三人去了絲市和綢市,吃中飯時才轉了回來,號內已經熱鬧起來,聽說大德興茶票莊這時還可以幫他們辦理匯兌,不讓他們帶著銀子逃難,眾多商家都找上門來。長栓有些吃驚:「沒想到還真有生意!」轉而又擔憂道:「他們不敢帶銀子離開杭州,將銀子交給我們,我們收了他們的銀子又怎麼辦?」高瑞為致庸端上一盅茶,笑著道:「東家,我想在杭州留下來,我不走了!」致庸一怔,看看他沒說話。長栓哼一聲道:「怎麼,莫不是看見東家在杭州設了個莊,你就想留下來做大掌櫃?」

  高瑞點點頭,又搖搖頭笑道:「東家怎麼會讓我做大掌櫃?東家,我只是想留下來。」致庸笑著打量他,問:「這是為何?」高瑞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東家,您覺得長毛軍這次能不能打下湖州?」致庸想了想道:「照現在的氣勢,他們能。」高瑞點頭:「那麼他們打完了湖州,還會不會打蘇州、杭州?」致庸道:「蘇杭二州是天下聞名的富庶之地。要是官軍擋不住他們,他們自然會來取這兩州。」

  高瑞拍手道:「著哇!您想,長毛軍要打湖州,絲市上就有這麼多湖州的絲商急著拋售自己的存貨,回去和家人一起逃難,絲價一天內落了一大半!一旦長毛軍來取蘇杭,那時又會有多少蘇杭的綢商要拋售存貨?」致庸眼睛一亮,道:「有道理,說下去!」

  高瑞看看他,終於鼓足勇氣道:「東家您看,我們剛剛在這裡設了一個莊,就有不少人把銀子交來讓我們幫忙匯兌。這個莊開下去,用不了多久,風聲一吃緊,一定會有更多的人讓我們匯銀子。您想想,那時我們將在這裡收下多少銀子?我都想過了,我們就用這些銀子低價買絲,想辦法用船走運河運到開封,入黃河西上,從風陵渡上岸,然後運往潞州,把那些失業的織戶們組織起來,織成綢緞,再運往口外和京津。第一可以讓潞州織戶恢復舊業,找到飯吃;第二我們兩頭也都可以得利,有大筆的銀子賺!」致庸又高興又驚奇,笑道:「好小子,簡直與我不謀而合嘛,若是長毛軍接著打蘇杭二州,我們正好用杭州商人的銀子買下杭州商人的綢貨,然後運往北方,是不是?」

  長栓見他們說得起勁,忍不住在旁邊哼一聲,譏諷道:「你們想得倒妙,萬一長毛軍來得快,我們收了絲貨,又收了綢貨,卻運不出去,那該怎麼辦?」致庸點點頭,又朝高瑞看去。高瑞想了想笑道:「東家,這就看您的運氣了。反正現在是個大商機,運氣好咱們就大賺,運氣不好東家就要大賠!」致庸聞言大笑:「你小子這是把我架到火上烤!……」他想了想道:「我當初把你從野店里弄出來沒有做錯!行,我就把你留下來,將茶票莊交給你,你一邊收銀子,一邊用這裡的銀子買絲買綢,你買了絲,就雇船往回運,由運河入黃河,我讓太太派人在風陵渡等著接貨,然後運到潞州,找織戶織綢。你買了綢,就由運河一直北上,運往北京和天津,我讓李大掌櫃和侯大掌櫃接貨,那邊的事情由他們管,至於杭州這邊的事,我全都交給你。」他打量著高瑞,道:「不過,這麼大的事,你小子真敢幹?」

  高瑞挺直胸膛,豪言道:「只要東家放心,高瑞就敢幹,大不了把事情弄得一塌糊塗,銀子連同絲貨綢貨一同讓長毛軍劫了,身無分文哭著回去找東家!」致庸一聽笑了,道:「行!這種兵荒馬亂的年代,咱們拿不下這條絲路和綢路也不算丟醜,拿下來了,生意可就做大了!天下商人都會羡慕我們!這個險我冒了!」高瑞聞言大喜:「東家,說幹就幹,我這就去東大門絲市接洽絲貨!」致庸使勁向他點了點頭。高瑞不再多言,立刻就往外跑去。

  長栓大急:「二爺,您真的要讓高瑞留在這裡當大掌櫃?」致庸收回目光,笑問:「怎麼,不行?」長栓又酸又妒道:「他一個十幾歲的人,能幹成這麼大的事?您也太輕信他了!」致庸看他一眼,索性道:「那我把你留下來怎麼樣?我還要南下武夷山,從福建去廣州,這裡總要留下一個人!」長栓一驚:「我?不行不行!我不逞那個能!」致庸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長栓跟上來:「哎,二爺,您是不是心裡也想過讓我去哪兒當個大掌櫃?要說我也不是幹不下來。」

  致庸聞言站住,道:「真的假的?你要有這麼大出息,我就在別處設一個莊,讓你當大掌櫃!」長栓大為高興:「您說話可要算數!」致庸點點頭,道:「好吧,這一趟回去,我就讓你進鋪子學生意,然後帶你去蘇州設莊,如何?」長栓想了想卻搖頭:「還是算了,進鋪子當學徒,第一件事就要給掌櫃的倒尿壺,這我可幹不了。」致庸大笑,長栓撓撓頭,也跟著呵呵笑起來。

  不幾日安頓停當,高瑞正式當起了大德興茶票莊杭州分號的大掌櫃,致庸則帶著長栓上了路,風塵僕僕趕往武夷山。到達當日耿於仁親自帶人迎接致庸,一見面就握著致庸的手感歎道:「兄弟,你真是個守信義的人。不瞞你說,這些日子我可是望眼欲穿地等著你。你要是不來,我在眾茶農面前,可就失了信了!

  「大哥,你看,我這不是來了嗎?」久別相逢,致庸也自是感慨。長栓在一旁添油加醋道:「耿東家,您知道這一趟我和二爺是怎麼來的?去年我們走西路回去,差點讓匪徒砍了腦袋,今年我們走的是東路,長毛軍一直打到泰州,我們是沿著河汊子摸到長江口的,差一點都見不著您了!」耿於仁大為動容,致庸擺手道:「耿大哥,甭聽他胡說。所以來晚了幾天,是因為還要趕到福州去給你提銀子,提了銀子又要雇鏢車。還好,最後幾天路挺好走的!」

  耿於仁道:「不晚不晚,一點也不晚。別說你現在就到了,就是大年三十到,只要到了,就不算晚。」致庸忽然想起什麼:「哎,耿大哥,來前我聽說,我們祁縣的大茶商水家、元家,還有邱家今年都派人來武夷山販茶,你見到他們了嗎?」

  耿於仁大笑:「啊,我正要跟你說這事呢。他們倒是來了幾個人,不過沒有買走我們的茶。」致庸一怔。耿於仁道:「除了水家的王大掌櫃親自帶人到了我們這兒,其他像元家的葛大掌櫃,他根本就沒敢過長江,從山西走到襄陽府就停下了,派了幾個夥計來,怎麼能買得回去?達盛昌邱家的崔大掌櫃也是這樣,走到武昌府,見了長毛軍,又給嚇回去了,只有水家的王大掌櫃買回去了十幾船茶,可他說不敢多帶,所以剩下的茶,我都給你留著呢!」

  不幾日茶貨備齊。由於致庸急於趕往廣州,一番商議之後,耿于仁慨然應允,親自幫致庸將茶運往北方,考慮到當時的戰局,這次不走西路,改走東路,先到杭州,再順運河往北。致庸再三囑咐耿於仁到杭州後去大德興茶票莊找高瑞,讓高瑞幫忙找人引領茶船,到了長江口見機行事,若是揚州水路暢通,就走運河北上;若是不通,就讓高瑞請那位原來帶致庸過江的老船家,領他們從致庸來時走過的射陽湖北上,此路雖然曲折,但能用小船將茶貨運至淮安府,再雇船運往京城外的通州碼頭。

  雙方都是豪爽磊落的男兒,商議停當,三大碗酒助興互相送行,當即各自上路。致庸的去路更為兇險,因為要直接通過太平軍的控制區,所以再三考慮後,他們決定走水路,從烏溪入連江,翻過大庾嶺,接著雇船入韓江,由韓江再入東江,最後到達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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