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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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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何家大餐廳內燈火輝煌。一張巨大的餐桌上,擺滿了各式菜肴。雪瑛孤獨一人端坐著,望著滿桌的菜肴,眼神陌生而茫然。外面響著此起彼伏的鞭炮聲,與餐廳內的冷清形成了巨大反差。 翠兒悄沒聲地走過來,看著她心疼道:「小姐,這是年夜飯,您多少吃一點吧。」雪瑛眼睛直直地望著遠方:「翠兒你聽,家家都在過年。」翠兒趕緊安慰她:「是的小姐,家家都在過年,可我們家也在過年呀。」雪瑛不接她的口,自個哀怨道:「喬家一定也在過年。」翠兒忍不住看她一眼,也不敢吱聲。 雪瑛繼續哀哀切切自顧自說道:「喬致庸這兩年多好,南下武夷山,北上恰克圖,賺了一大筆銀子,陸玉菡又給他生了兩個兒子,這會兒他們家一定也在吃年夜飯。他們家有大人,有孩子,老的少的,年夜飯一定熱鬧,其樂融融!」 翠兒心中也難過,長栓的樣子模模糊糊地在她面前升起,鼻子一酸,趕緊忍住:「小姐,他們家的年夜飯熱鬧,那是他們家的。喬家有喬家的日子,我們家有我們家的日子,小姐,快吃一點吧,這是年夜飯,不能不吃的!」雪瑛依舊沒動,半天聲音空洞道:「翠兒,咱們來到何家,有多久了?」翠兒還沒來得及回答,雪瑛自顧自地說下去:「翠兒,如果死去的大少爺是個和別人一樣的男人,一個和別人一樣的丈夫,我這會兒恐怕也有孩子了,今年我們家的年夜飯,一定也像別人家那麼熱鬧!我也會像陸玉菡一樣,身邊圍著丈夫,懷裡抱著自己的孩子!我們也會是其樂融融的一大家子……」她的聲音慢慢低下去。翠兒看一眼她的肚子,馬上調轉頭去,道:「小姐也會有孩子的,明年的今天,何家一定也會其樂融融!」 雪瑛搖搖頭:「不,翠兒,傻妹妹,你錯了,我就更錯了,我以為喬致庸拒絕帶我遠走高飛,何家大少爺離開我去了,我就沒了別的路走,就只有接受我們家老太爺的安排,我還認為那對我來說是最好的,可是今天……也就是今天,我知道錯的就是錯的,不但今年、明年、後年,我這一輩子,每年的年夜飯我都會這樣過,沒有丈夫,沒有親人,沒有孩子,只有我自己……」翠兒心中難過,趕緊又勸道:「小姐,咱們不說那些事情了,菜都涼了……再說了,過兩日,我們回江家,見著老爺、太太,也能好好熱鬧一陣呢!」 雪瑛像沒有聽到一樣。「翠兒,你說,我現在算個什麼人?我江雪瑛今天姑娘不是姑娘,媳婦不是媳婦,將來母親也不是母親。我是個女人,也想要世上任何一個普通女人過的日子,可我自從答應老爺留在這個家裡,我就是想做個女人也不成了。我這一輩子算是徹底完了。」 翠兒再也說不出話來。卻聽雪瑛道:「翠兒,你坐下陪我吃,你陪我,我就吃。」翠兒一愣:「小姐,這可不行,您是主子,我是奴才,大年夜裡這頓飯,我怎麼能和主人同吃!」雪瑛道:「我今天不把你看成丫鬟,我把你看成姐妹,看成我在世間最後一個親人,就這樣你也不願意陪我吃這頓飯嗎?」翠兒左右為難,跪下道:「小姐,不是翠兒不願意,是翠兒不能壞了規矩。小姐,您還是自己吃吧!」雪瑛失望地看她,大怒:「好了,去吧,就連你,也不會一生一世陪我這麼活下去。這就是我的命!你下去吧,我一個人吃!」 翠兒站起,心中一痛,想了想含淚道:「小姐,翠兒還是留下來服侍您。」雪瑛目光又直了起來,呆呆地搖搖頭:「不,這會兒我的心思又變了,剛才我羡慕別人家的熱鬧,這會兒我只想一個人清清靜靜地吃這頓年夜飯!」翠兒看看她,只好起身退下了。 雪瑛很認真地坐著,很認真地吃飯,吃飯這會對她成了一種莊嚴的儀式,雖然味同嚼蠟。外面又一陣爆竹聲響起,連帶著大人小孩的歡呼聲遠遠地傳來,雪瑛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放聲大哭起來。 3 玉菡正焦急地問長順致庸的去向,忽見致庸興高采烈地進了門,徑直將手裡最後一張「麒麟送子」塞到她懷裡,道:「啊,這是送你的。」玉菡打開一看,臉驟然大紅。這邊致庸已笑著走進屋內,明珠湊過來一看,掩嘴笑道:「咦,是『麒麟送子』嘛,難不成二爺是想太太來年還能……」玉菡羞得滿面通紅,啐道:「還不住嘴!」旁邊一於人都偷笑起來。 玉菡檢查完內院、二門,一進屋就見致庸已經坐在那裡了。玉菡抖抖風帽上的雪,甜蜜地看他一眼:「今天是除夕,二爺倒進來得早。」致庸看看她,玩笑道:「怎麼,你不高興我早點進來?」說著他將手中一個東西往玉菡的梳粧檯上輕輕一放,玩笑道:「賞你的!」玉菡走過來笑道:「今年過年店裡的夥計你都賞了個五兩銀子的大紅包,我給你們喬家當牛做馬好久了,爺打算賞我什麼呢?」說著她解開了那個包,立時發出一聲驚歎:「翡翠玉白菜?」 致庸笑道:「不但你的『白菜」還有大嫂的那座玉石屏風,都讓我給贖回來了。」玉菡眼裡溢出淚花:「二爺,謝謝你。」致庸一把抱起她,就往床邊走。玉菡忍不住嬌聲道:「別……五更裡你還要起來祭祖呢。」致庸也不回答,又在她身上嗅了起來。玉菡「咯咯」嬌笑道:「二爺,來年真想再給你添個兒子?」致庸一怔,馬上反應過來:「對,再給我添個兒子!」說著他吹熄了燭火,一時間,外面天寒地凍,臥房內卻春意無限起來。 五更時分。過年的紅燈籠高掛在喬家大院的門口,和著飄落的飛雪「娑娑」地低低吟唱著。突然「砰」一聲響,大門上又被打上了一支飛鏢。正在打瞌睡的看門人「啊」的一聲大叫,沒命地往院裡跑去。 喬家一陣騷亂,一些家人朝大門外擁去,手裡提著傢伙。但外面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只有一支鏢赫然插在門上,鏢上的紅纓在風雪下微弱但清晰地作響。消息很快傳人二門,致庸披衣坐起,揉揉眼睛,聽完門外長順的話,想了好一會,突然哈哈笑道:「去告訴他們,沒事,把鏢拔下來,都散了回去睡覺。」長順大驚,在門外又等了會,見屋裡重新熄了燈,只得離去。到了門外,又等了一陣,仍沒有什麼動靜,眾人也就散去了。長順留了一個心眼,多加了四個巡夜與看門的下人。 玉菡在黑暗中仍舊緊張地看著致庸。致庸攬過她,含糊地低聲道:「我知道這個人是誰。他要是想殺我,早就殺了。他今天這麼做,大概因為是新的一年了。與其說是在提醒我,不如說是在提醒自己,他還有一個仇人!」玉菡大驚:「二爺,難不成你知道他是誰?」 「啊,我不知道……」致庸的聲音愈加含糊起來,接著把手伸向諳熟的地方。玉菡再次眩暈了起來,忘記了自己原本要追問的話。 正月初八,三台大戲在祁縣商街兩端對唱,人潮如湧。晉中有名的角兒,如九歲紅、一捧雪、賽牡丹等都到了,這個由水長清召集的梨園比武大會,簡直轟動了整個山西。 那日不單單評定出了梨園前三甲,而且與致庸相熟的這些商家,如水家、元家、邱家等,也基本達成一致,那就是對喬致庸倡議辦票號的舉動不予支持,也就是說,他們都不會借銀子給他,場面上的理由很簡單,隔行如隔山,他們對票號生意一竅不通。 一天的喧鬧過後,邱天駿回到達盛昌,心事重重地又與崔鳴九說起此事。崔鳴九望著邱天駿試探道:「東家,要是大家都不借銀子給喬致庸,喬致庸的票號是不是就開不成了?」邱天駿搖頭:「不,仍舊開得成!」崔鳴九一驚:「東家,你真的覺得……」邱天駿道:「鳴九,以後不只喬致庸要開票號,我們恐怕也要開票號了!」崔鳴九沒聽明白:「東家可剛剛答應水家和元家。不借銀子給喬致庸開票號。我們自己倒要……」 邱天駿見他仍舊不大明白,心中不禁失望,但也沒多說,只淡淡道:「我說的是以後。……算了,你從現在起,就找人幫我打聽票號的事,這一行生意怎麼做,賺銀子的門道在哪裡,我都想知道!」 崔鳴九見他不悅,識相地點點頭,起身告辭。邱天駿想了想又叫住他:「聽說今年水家、元家也都要派人去南方販茶了?」崔鳴九不情願地答道:「好像有這事兒。」 邱天駿站起來,久久地凝視著窗外,半晌沉聲道:「我們也去。」崔鳴九心中暗暗叫苦:「我們……也去南方販茶?」邱天駿轉過身點頭道:「對。你親自帶人去!我們是大商家,永遠不能失了大商家的雄心。喬致庸能做到的事,我們也要辦到!」 「只是……」崔鳴九囁嚅著,想回絕,可半天也說不出理由。 邱天駿盯著他:「怎麼?你沒有這個膽量?」 「不是……行,我去!」崔鳴九硬著頭皮答應了。邱天駿沒做聲,過了好一會才慢慢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照這樣下去,我們相熟的這些個商家,如水家和元家,雖然家底厚實,還能撐上幾十年,但最後一定會敗的。」崔鳴九大驚:「怎麼,東家認為……」 邱天駿擺擺手,接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還有一件事,你要替我記著。萬一有一天,喬致庸遇上了天大的難事,我們不伸手幫他一把,他就要死無葬身之地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借給他銀子!喬致庸在包頭給過我一份恩典,我不能永遠欠著他的!」 崔鳴九更聽不明白了:「東家,他如何會有危險……」邱天駿終於不耐煩了:「你動動腦子,世界都是喬致庸這樣的人一路闖出來的,可這樣的人往往都沒有好下場,喬致庸忘了一句老話。老子說,我有三寶,一日慈,二日儉,三日不為天下先。喬致庸犯了最後一條,喬家一定會有落敗的一天。那時我們達盛昌的機會就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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