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喬家大院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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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風若有若無地吹著,雪瑛對著窗外的花園發呆。偌大的何家花園,一日一日,景致似乎沒有發生過任何變化,只是更荒涼了。一想到「荒涼」兩個字,雪瑛心中大大地難過起來。她把眼光從窗外收回,何家外客廳內,只有幾個帳房先生在「劈裡啪啦」地打著算盤。雪瑛皺皺眉頭,心中突然襲過一陣難忍的煩倦。拜堂那天何繼嗣昏了過去,在三日後才略略清醒過來,不過出乎雪瑛的意料,何繼嗣竟然在沒人時,顫著聲音向她說了不少話,原來何家執意要娶雪瑛,倒不單單是因為她有宜男之相,而是何繼嗣九歲那年,曾在春遊時看見過放風箏的小雪瑛,那時便留了心,雖然當時雪瑛也不過才十一歲而已。雪瑛知道了這段往事,對何繼嗣倒也拉近了些距離,但想起當年一同放風箏的致庸卻更是傷感。何繼嗣十二歲那年患了腸癆,因為家裡開著煙館,同時由於庸醫的指點,竟給他噴上了大煙,從此身體便一發不可收拾。雪瑛嫁過來以後,他多半的時間都在昏迷,對雪瑛而言,心裡早就暗暗絕瞭望。 她正煩倦著,一個老媽子走進來道:「少奶奶,後面的花園子該請匠人來修了,要去帳房支銀子,我去問老爺,可老爺要我先來問您。」雪瑛微微歎口氣:「家裡不是有常年的花工嗎?」老媽子看看她,趕緊道:「是有花工,可到了時候請外頭的匠人來修整花園,是每年的常例。」 「這樣的話,家裡的花工做什麼用?老爺怎麼說的?」雪瑛有點不耐煩起來。老媽子囁嚅道:「老爺說,以後這些事一概聽您裁奪。」雪瑛道:「那好,以後這種常例免了。花園的事情全部委派給常年請的花工,他要是幹不了,就請幹得來的人。」說著她揮揮手,老媽子不敢再說什麼,快快地下去了。幾個帳房先生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又偷眼向雪瑛看去。雪瑛把目光又投向了荒涼的花園,眼神再次迷離起來。 突然,一個小丫頭急急沖進來喊道:「少奶奶,快去看看少爺吧,少爺又過去了!」幾個帳房先生大驚,停下來看雪瑛。雪瑛心中大亂,回頭看他們一眼,故意訓斥小丫頭道:「大驚小怪什麼?少爺的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了,早上我去看還好好的,何至於這樣?」那小丫頭嚇得一哆嗦,趕緊道:「是,是我說錯了。」雪瑛不再多說,轉身急急出門。見她走遠,那幫帳房先生開始咬耳朵。「哎,你們說,大少爺的病到底怎麼樣啊?」 「反正不好。本來娶這個厲害的少奶奶來是為了沖喜,不過好像………『大少爺真要是有個好歹,這位少奶奶怎麼辦?聽說老爺太太這會兒都病得厲害,他們在世時少奶奶還可以留在何家,有一天他們不在了,少奶奶又沒有生育,想留在何家恐怕也不能了!」 「那是,老爺沒了兒子,還有繼業、繼財兩個侄子呢。那兩個人,整天盼著大少爺一病不起,將少奶奶攆走,坐享何家的銀子呢……」 「哎,管那麼多幹嗎,咱們反正都是外人,等著瞧吧……」帳房先生一陣嘀咕過後,「劈裡啪啦」的算盤聲再次響了起來。 雪瑛趕到內宅,何繼嗣已經醒了過來。他見雪瑛進門,立刻把手顫抖地伸了過來,同時露出一絲蒼白單純的笑容。雪瑛心中大痛,趕緊過來握住他的手,接著眼淚便掉了下來。何繼嗣剛要開口,胸口一陣悶痛襲來,他兩眼一翻,又暈了過去。這時病中的何母也被人扶著進來,顫著聲音哭喊:「繼嗣我兒,你又怎麼了?」 馬大夫匆匆趕進,幾針下去,何繼嗣慢慢醒來,先是大口喘息,接著口吐白沫,面目完全地走了形,聲音微弱道:「煙!煙!煙……」何母慌了手腳,轉眼向醫生看去,又看雪瑛。馬大夫也向雪瑛看去。一時間,房裡的丫鬟、老媽子都望著雪瑛,雪瑛又痛又恨,突然放開何繼嗣的手,扭頭道:「給他!」很快一個老媽子端進煙槍和煙泡,讓何繼嗣抽了起來。雪瑛再也忍不住,轉身奔出房間,眼淚狂流而下。房內傳出何母的哭聲。 不一會,馬大夫卷包走出。雪瑛擦擦眼淚,上前啞聲道:「馬大夫請留步。你看這個病況……」馬大夫沉沉地看著雪瑛,道:「少奶奶,馬某醫道太淺,大少爺這病,你還是另請高明吧!」雪瑛呆了呆,很直接地問道:「馬大夫,你是我在何家惟一看到說實話的大夫。你告訴我,大少爺的病還有指望嗎?」馬大夫歎了口氣搖搖頭道:「少奶奶,馬某實話實說,大少爺的罪,不會再受多長時間了,就讓人給他準備後事吧!告辭了!」說著他拱一拱手,便離去了。 雪瑛臉色驟變,身子搖晃了一下,旁邊一個小丫頭趕緊把她扶住。雪瑛定定神,看看身邊的小丫頭,奇怪道:「翠兒呢?」那小丫頭看看她,猶豫再三後終於開口道:「太太,翠兒姐姐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在後面耳房裡哭得像淚人一樣,我們勸都勸不住,她還不讓我們告訴您……」 雪瑛大驚,急急向耳房奔去。還沒進門,就聽見翠兒壓抑的低低的哭泣聲。雪瑛推門進去。翠兒一抬頭,嚇了一跳,趕緊背過身去慌亂地擦起眼淚。雪瑛問:「你怎麼啦?」翠兒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斷斷續續道:「外面都在傳……長栓和喬家二爺他們,他們在江南出了事,聽說讓長毛抓住了……小姐,以後您不要再恨喬家二爺了,這個人,還有長栓,都,都不在了……」雪瑛如同遭了雷殛一般,突然面色蒼白,眼睛發直,接著一把抓住胸口便暈了過去…… 3 去江南販茶的喬家二爺喬致庸,最終被長毛抓住砍了頭的傳言,像臘月裡的飄雪一般,很快就席捲了祁、太、平三縣,喬家大院自然也不例外。曹氏雖悲痛萬分,仍下令下人不得讓隻言片語傳入玉菡耳中。玉菡此時已經有了七個多月的身孕。近一段時間,常常以淚洗面,若不是曹氏再三「軟硬兼施」,只怕她都要親自駕車往南方打探消息去了。 一日,玉菡由明珠陪著正往如玉院中去,忽見曹掌櫃面色凝重,匆匆奔往後院客堂。玉菡大驚,趕緊跟了過去,她到底身子重,動靜大,加之明珠得了曹氏的暗中囑咐,老遠就開始咳嗽,於是曹氏和曹掌櫃先後趕出,一起將她勸了回去。 玉菡本來就頗多猜疑,經過這一次後,越發覺得家中似乎一直在準備應對著什麼,越想越怕,回到房中暗自垂淚,一起身一陣頭昏竟暈了過去,還好明珠當心,及時攙住了她,才沒有出事。曹氏聞訊後匆匆趕到,含淚將她好一陣數落。玉菡也不管,目光只在曹氏臉上逡巡,想看出點端倪。曹氏知道她的心思,這些日子各種各樣有關致庸死於非命的傳言接踵而至,水、元兩家,甚至達盛昌的邱天駿都多多少少放出風來,只等半年期限一到,就收了喬家的生意,連達慶都來鬧過一次。曹氏一直獨立撐著,現在看到玉菡這樣,也忍不住落下淚來。玉菡見狀反而不敢再問什麼,半晌,撲在曹氏懷裡,也失聲痛哭起來。 這時突聽前院大亂。明珠看了她們一眼,趕緊跑了出去,不多會便急切地跑了回來,嘴裡嚷嚷道:「長栓回來了!長栓回來了!」曹氏大驚,玉菡一時沒反應過來,有點糊塗道:「長栓回來了?二爺呢?」明珠笑著抹淚趕緊道:「長栓是二爺先打發回來報信的,他說二爺已經到了魯村,正在那裡卸貨、驗貨,完了事才能回家裡來呢!」曹氏大喜,一把摟過玉菡:「阿彌陀佛!妹妹,你看,致庸不是回來了嗎?」 不料玉菡聞言變色,三兩把抹去眼淚,抓住明珠道:「快!跟我走!」曹氏吃驚道:「妹妹,你上哪去?」玉菡流淚道:「大嫂,我實在受不了了!我今天要是再見不到他,就要死了!明珠,快讓人套車,我要去見致庸!」說著她便跑出去。曹氏在後面追著喊:「妹妹,別去,你這是瘋了!小心你肚裡的孩子……」 但眾人都沒有拗過玉菡。曹氏慌慌趕出來拉著她,玉菡倔強地哭道:「嫂子,你們都甭攔我!他走了三個多月,我天天夜裡做噩夢,一會兒夢見他讓長毛殺了,一會兒又夢見他在路上叫強盜劫了。嫂子,我已經瘋了,我見不著他的人,就不相信他真的還活著!我一定得去!」說著她便拖著笨重的身軀硬往車上爬。曹氏眼見攔不住,只得讓長順和明珠小心再小心地護著她去。 玉菡上車,還催著長順把馬車趕得快一點,不料途中,她突然捂著肚子大叫起來。明珠到底年輕,一見這個架勢,嚇得手腳冰涼,當場便要哭起來。長順聽著聲音不對,往車裡一瞧,也慌了手腳,一迭聲道:「難不成,難不成,太太竟然要把孩子生到馬車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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