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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致庸毫不畏懼地對著刀口道:「可是你想過沒有,你們堵塞商路,讓萬民失業,又有多少孩子成了孤兒,流離死亡?朝廷為了對付你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百姓勒索銀子,以供軍用,以致天下騷然,百業凋敝!就在不久前,還有一位名聞天下的人對我說,一片小小的茶葉當然不算什麼,可它卻預示著天下的興亡。人們沒有茶當然也能過日子,可是沒有茶,天下萬民就沒有幸福安定、其樂融融的日子,你們把天下萬民安定祥和的日子都毀了,還想讓他們心向著……」

  致庸滔滔不絕地講下去,劉黑七反而坐下來了,冷冷道:「喬東家,你是個讀過書的人,卻連民貴君輕的道理都不懂,朝廷並非因為有了太平天國才向百姓勒索,事實上是百姓不堪勒索才有了太平天國。我知道我說服不了你,可你也不能說服我。我只問你一句話,萬一兩三年問,我劉黑七帶兵打到了北京,你怎麼辦?你敢跟我打一個什麼樣的賭?」

  致庸凝神想了半天,突然道:「劉將軍,再說一遍,喬致庸不相信你能打進北京!你們根本就進不去!」劉黑七這次不怒反笑:「好啊,那我們就來打一個賭,我也不想跟你賭別的,我現在覺得你這人也不是一無是處,你喝酒的工夫不錯,我聽說北京有好酒,等我有一天打進北京,你得請我喝酒!喝好酒!」致庸拍案道:「好,咱們一言為定!可你兩三年內打不進北京,你跟我賭什麼?」劉黑七微微一笑,帶點蒼涼道:「要是兩三年內打不到北京,我恐怕就沒什麼和你賭了。因此我只能跟你賭命,兩三年打不進北京,我就不要這條命了!」

  致庸神色略變,向前執住他的手道:「不,你不要跟我賭命,如果兩三年內你打不進北京,你就回山西,改惡從善,從頭跟我南下販茶!」劉黑七心中頗為感動,使勁與他握了握手,哈哈大笑道:「喬東家,你是三句話不離本行。我要是輸了,我也不跟你南下販茶,我還是跟你賭我這條命吧!」說著他抱出酒罈,斟了兩大碗酒,帶著點傷感道:「喬東家,今日作別,只怕日後即使相見,也已是滄海桑田,來,我們再喝一碗酒!」

  致庸端起一碗酒,半晌含淚道:「劉兄,你把你自己誤了,也把致庸誤了,致庸此次若不能帶你回山西,會難過一輩子的!

  「喬東家,你怎麼是這樣一個人呢!瞧瞧,你都鬧得我要掉眼淚了!罷了,你真的不知道我走上這條路,是遂了我一生的志願嗎?這會兒我就是死在戰場上,也覺得自個兒是一飛沖天的鴻鵠,不是只會在草棵子上低飛的燕雀!」劉黑七說著仰天大笑,也忍不住湧出了淚花。

  致庸深深看他,還在搖頭。劉黑七抹淚豪邁道:「我不強迫你不做商人,你也不要強迫我做商人!人各有志,不可勉強!」兩人久久凝視對方,接著將碗中的酒一口飲盡。

  3

  當夜致庸一行再次揚帆起航,由長江入漢水。這次他不敢再大意,依著茂才的吩咐,晝伏夜出,而且增加了前後斥候,三個縱隊依次行進,一路小心翼翼,幾位茶農則沿途觀察尋覓適合種茶的江岸。

  一日行至臨江縣,一位茶農上前稟道:「喬東家,到了這個時候別的地方霧都散了,而這一帶山高,山頭上霧一直未散。在此地種茶,必能出好茶。」致庸聞言大喜,剛想吩咐攏船上岸,卻見前方有大船逼近。致庸等人虛驚一場,卻發覺大船上是左宗棠,他一來在臨江縣巡查當地軍務民政,二來已「順便」為致庸選了一座寶山種茶!

  不多會,致庸與茂才應邀上了左宗棠的大船,這番重逢令人歡喜。左宗棠笑道:「果然英雄所見略同,此處山川壯美,雲遮霧繞,真是種茶的好地方。這幾天我算著你和你的茶船隊應該到了,所以天天派船在江面上迎候,幸好沒有誤了喬東家的大事!」致庸大為感激,連連稱謝。茂才當下端起茶杯道:「左先生真乃天生英才,茂才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左宗棠大笑,舉杯謙讓道:「說到天生英才,喬東家才是當仁不讓。胡大帥說的不錯,皇天不會平空生出些英才來,天生英才,一定有它的深意,要他在世間多做利國利民的大事、好事!孫先生如孔明再世,得輔『明主」當能助喬東家成就一番事業啊!」致庸、茂才一聽,連稱不敢。一席話下來,真可謂知己相遇,無話不歡,只恨沒有早結識數年。

  當日致庸一行便在左宗棠引領下,與臨江縣知縣完成了購買荒山事宜,並且妥善安置了武夷山請來的茶農。左宗棠本來還勸致庸再留兩三天,因為胡大帥就要派其弟胡叔純來臨江募兵,屆時一干人又是一番雅聚。致庸雖然心中頗為不舍,可還是婉拒了,因為行程已經拖得太久,擔心會誤期。那左宗棠本是名士風範,也不多留,很快便送致庸上了路。

  船隊將要抵達襄陽府的時候,致庸和茂才都大大松了一口氣,因為襄陽府在朝廷控制之下,過了襄陽府,便可上陸路。當下三個小船隊又匯合一處,晝夜兼行。船行了大半日,襄陽城遙遙在望,大家忍不住都喜上眉梢。

  不料江岔子裡一聲鑼響,殺聲大起,一條條兵船從霧中現出,船上兵丁齊聲呐喊:「抓長毛哇!」眾兵丁們跳上茶船,不由分說將眾人拿住,致庸大聲抗辯:「錯了錯了,我們不是長毛,我們是南下販茶歸來的山西商人!」但他們的解釋絲毫沒用,當場就被兵船的徐佐領下令押往了府台衙門。途中長栓看看致庸,忍不住低聲叫屈:「二爺,都是您說得太早了,什麼一到襄陽府就天下太平,這太平什麼啊!」

  襄陽府知府大堂內,相貌堂堂的王知府正一臉威儀地坐著,眾兵丁將致庸等押了進來。致庸好一陣掙扎,頭被撳到了地下,仍在怒聲大喊:「大人,冤枉!」王知府還沒有開口,那徐佐領趕緊上前耳語了一番。王知府咳嗽一聲,使勁地拍了一下驚堂木,喝道:「大膽長毛,還不速速招來!」

  致庸連聲道:「大人,我們確實是南下販茶的山西商人,不是長毛!有從襄陽府雇到的船家可以作證!」王知府哼了一聲,怒道:「船家能為你們證明什麼!船家我們剛才已經審過了,在武昌城下,你們是不是讓土匪拿住了,後來長毛把你們救了,又放你們北上,是不是?」致庸一時語塞。王知府拉長聲音道:「沒法兒狡辯了吧?長毛救了你們,又放你們北上,那你們不是長毛,也是通匪!快老實招認,免得皮肉受苦!」旁邊的高瑞反應快:「老爺,那是長毛不願意濫殺無辜,就,就放了我們!」茂才也在一邊趕緊道:「老爺,我們東家有胡大帥給的關防,請您過目。這當能證明我們只是販茶的山西商人。」致庸聞言道:「是啊,是啊,就在我的鞋內,請大人明察,不要冤枉商民!」

  那王知府一聽這話,忍不住挑起了眉毛,向旁邊的徐佐領看去,那徐佐領道:「是嗎?快呈上來看看。」說著使了一個眼色,過來兩個兵丁脫下致庸的鞋,掏出一個蠟丸,小心剝開,取出關文,遞了上去。徐佐領先接過一看,臉色一變,上前向王知府耳語了幾句。王知府想了想,驚堂木一拍,道:「退堂,待本官將關防驗明真假後再做定奪。來人,將一干嫌犯暫且收監關押。」眾人面面相覷,紛紛喊冤,仍舊被拖了出去。

  致庸在牢中亂草上坐著,定定神道:「你們想想,這是什麼道理。」高瑞道:「天哪,莫不是那個昏官看上了咱那一百二十船茶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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