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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長栓提一條活蹦亂跳的魚進艙,笑道:「二爺,看,江裡魚真多呀,這條魚竟然自個兒蹦到了船上!我讓船家熬魚湯給咱們喝!在江上走了這麼些天,沒有吃肉,真饞死我了!」致庸頭也不回,望著江北,沉聲道:「我們已經在江上走了好幾夜,再往前走,就是武昌城了,那裡什麼情況咱們一點兒也不知道。你把魚放下,和鐵信石一塊兒去岸上打聽打聽,馬上回來!」

  「您也該讓我把魚湯喝了再走!」長栓撅嘴,致庸掏出一塊銀子扔給他:「到岸上多買點肉食,要解饞大夥一塊兒解,就你饞?」長栓笑著放下魚,從相鄰的船跳躍過去,招呼上鐵信石一起上了岸。

  兩人去了一個多時辰,致庸等得發起急來,兩人回船後卻帶回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武昌城已讓官軍收復了。致庸一聽大為激動,連連追問,茂才聞言也對著鐵信石和長栓發問:「此話當真?」長栓見他倆還半信半疑,當下不樂意道:「我們倆親耳從當地百姓嘴裡聽到的,還會有假?」

  致庸興奮道:「太好了!長毛這麼一敗,攔在南北茶路上的障礙就消除了,不但這次我們不用再擔心長毛的兵船,就是明年、後年,也不用擔心茶路不通了!」眾人一時都雀躍起來。致庸突然又想起了劉黑七,扭頭望著北岸,又悶悶不樂起來。茂才默默看著他,想勸什麼又忍住了,轉了一個話題道:「武昌乃軍事要地,官兵和長毛互有攻守,只怕要幾易其手,什麼明年、後年都是沒譜的事,我們還是小心一點。」

  眾人都一團高興,致庸則在發呆,一時問誰也沒把茂才的話放在心上,長栓還不解地問致庸道:「二爺,武昌的長毛都被打敗了,我們再往前走,就什麼麻煩也沒有了,您怎麼還不高興?您還真想會會他們呀?」致庸回頭看茂才,道:「茂才兄,你說劉寨主他們這會兒在哪裡?是我把他們帶到這裡來的,武昌的長毛敗了,也不知道他們是死是活!」

  長栓插話道:「二爺,您也太那個了!是劉黑七騙了我們,半道上把我們甩了,不是我們故意不讓他們跟著我們去武夷山販茶,他們是死是活,都跟我們沒關係,活該!」致庸瞪他一眼,接著對茂才道:「茂才兄,既然前頭沒有長毛的巡江船,我們就白天走,馬上走,不用再等到天黑!

  茂才深深看他:「東家,你還想去武昌城把劉黑七他們找回來?」致庸一時淚花閃爍:「對!人是我帶來的,不管死活,我都得找到他們,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然怎麼對得起他們的父母親人!」長栓在一旁跺腳:「東家,您又糊塗了不是,劉黑七這樣的人,哪裡有什麼父母親人!」致庸大怒:「找不到是找不到,萬一可以找到我沒有去找,沒有把他們引向正路,讓他們又跟著長毛跑了,我會恨自個兒一輩子的!開船!」

  茶船第一次大白天浩浩蕩蕩地于江上行駛起來,很快就到了武昌江面。茂才透過霧氣觀察著岸上的情景,歎一口氣再三勸阻道:「東家,雖說武昌城被官軍拿下了,可眼下那裡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我們一點也不知道。再說劉寨主若是真投了長毛軍,這會兒不是死,就是跟吃了敗仗的長毛軍走了,你就是能進得了城,武昌城這麼大,想找到他們,也像是大海撈針,可能性很小!」致庸不高興地打斷他的話:「茂才兄,別說了!致庸決心已定!你帶茶船停在江心,我帶長栓、高瑞上岸。我須得努力找過才能心安理得!你們一直猜測他們投了長毛,可萬一沒有,只是上次過江時和我們失散了呢?萬一他們上次真是放下屠刀,改惡從善,並不想投奔長毛,只是被長毛拿住了,才人了夥呢?現在我要是不去尋他們,救他們,我喬致庸成什麼人了?」茂才歎了口氣,無奈道:「東家一定要去,茂才也不好阻攔,只是東家去了,千萬小心!找到找不到,都要儘快回來!」致庸點頭,隨後帶著長栓、高瑞上了一條小劃子,駛向武昌城。

  霧氣漸散。長栓突然大叫:「東家,您看,那是什麼?」

  幾條匪船從大霧中向茶船隊駛來。

  高瑞臉色劇變:「不好,東家,原來武昌城不在官軍手中!」致庸猛回頭,要拿望遠鏡已經來不及,大喊:「長栓,鐵信石,你們誤了我的大事!」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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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致庸、長栓和高瑞,以及後一批被俘獲的茂才和鐵信石等,一共二十餘人被捆綁進了江岸上一個破爛的中軍帳內。一個虎背熊腰的匪首半倚半躺在榻上,目光兇狠地掃射著他們。旁邊一個黑衣小匪稟告道:「大王,這是一個山西運茶的船隊!一百多條茶船,船工兩百來號人,武夷山茶農幾十家,除了一些護身的兵器,沒有發現更多兵器!船上全是茶葉!」匪首看來頗為失望,揪著鬍子煩惱道:「船上要是銀子就好了,怎麼是些茶葉,不好不好,茶葉不能當飯吃。讓我想想,還是把人砍了,茶葉一把火燒了罷!」致庸一干人都大叫起來,致庸頭上破了一處,臉上掛了不少血,他聲嘶力竭地喊道:「你們是長毛嗎?你們不能胡亂殺人!」那匪首聞言仰天長笑,然後眼一瞪:「什麼長毛短毛,老子誰也不是,老子是自在大王,江湖人稱飛天自在王,打家劫舍,殺人放火,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致庸等人聞言大驚,一時面面相覷,呆在那裡。那黑衣小匪湊上前道:「大王,茶葉不是銀子,可我們弄哪兒賣了,能換好多銀子呢!」

  那飛天自在王揪著鬍子想了半天,搖搖頭道:「主意是好主意,只是這兒不是我們能長呆的地方,官兵打跑了長毛,又沒有佔領武昌,讓我們白撿了個便宜,在這個空城稱王稱霸幾日,誰知道哪天是官兵還是長毛又打回來了,茶葉還沒出手,咱們就抓瞎了!」小匪也猶豫起來:「那大王的意思?」飛天自在王哼了一聲道:「還是把人砍了,茶葉留點咱們自己過癮,剩餘的一把火燒了,我見過燒房子,燒軍營,可還沒見過一把火燒了一百二十船茶葉是個什麼景象呢。哈哈,我喜歡!」被捆眾人一時間哭的、喊的、叫的,響成一片。飛天自在王也不嫌吵,虐待狂般望著他們,眼睛裡閃著貓戲老鼠般大為快意的光。在前面跪著的茂才盯了這個匪首一會兒,突然膝行向前,磕頭求饒道:「大王,您是大王,不能就這樣殺了我們!」飛天自在王哈哈大笑,一腳將茂才踢翻在地,踩踏在他身上道:「那你說該怎樣殺你們呢?」茂才被踩在腳底,喊道:「大王總得審審我們,就是殺頭,也得按午時三刻的規矩吧……」

  飛天自在王還沒作答,一旁的高瑞腦子轉得快,很快也膝行上前,磕頭道:「是啊,是啊,您,您總得有點那個,那個自在王的氣派吧,就算是殺頭,那也得唱個曲,有個殺人樁,喝碗壯行酒什麼的。再說,再說您也可以不殺我們啊……」這飛天自在王怪笑起來,手一揮:「好,把他們綁到帳前刑場的殺人樁上,讓他們唱個曲,把茶船一條條點上,弟兄們好好樂樂,哈哈哈……」眾匪徒一起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把致庸等人往外拖。高瑞被拖著,一邊掙扎,一邊仍在喊:「茶船現在點不得,晚上,不不,半夜點才像焰火一樣好看呢!」飛天自在王哈哈大笑,突然指著高瑞喝道:「這小子有趣,就聽他的,半夜點船,大夥好好地看一通焰火。還有,把這小子給我留下解悶,其他的人,那個,那個午時三刻統統殺頭!」眾人被一路拖著,掙扎著又嚷又罵,一陣踢打喧鬧過後,除了高瑞,所有人都被綁到帳前刑場殺人樁上。百來號匪徒舉刀在四周繞成一圈,耍笑般看著他們,時不時發出一陣怪笑。

  致庸扭頭向茂才看去。茂才仰頭向天,閉上眼睛。長栓在一旁叫道:「二爺,怎麼辦啊?孫老先兒,你是諸葛再世,快想辦法啊!」茂才聽長栓叫得響,慢慢睜開眼睛道:「兄弟,咱們運氣背透了,咱們遇上的既不是官兵,也不是長毛,是一夥土匪,我能做的就是拖延點時間,看官兵和長毛能不能殺回來救我們。長栓兄弟,死生由命,富貴在天,你就甭叫了!」

  長栓呆了半晌,突然放聲大哭:「天哪,我活到這會兒,連個媳婦還沒娶呢,就這樣死了,我我……我虧呀!」鐵信石聽長栓哭個沒完,實在忍無可忍,喝道:「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死就死了,哭個什麼勁兒!有點志氣!」長栓哭聲驟然一停,不一會兒又忍不住抽噎起來:「我……我好恨哪!」

  致庸仰天長歎:「茂才兄,是我一意孤行,誤了你,也誤了大家!」茂才慷慨道:「東家,不要這麼說!就是你不要到這武昌城裡尋找劉黑七,我們今日也難逃此劫,這幫匪徒早在江面上埋伏著呢。」致庸道:「真沒想到,沒有死在長毛手中,卻死在一夥無名土匪手裡,也算我們不幸!」茂才笑道:「東家啊,你不會是後悔來江南販茶了吧?別後悔呀!就是死在這幫無名土匪手中,我們也是為天下人疏通茶路而死!人生自古誰無死,至少我孫茂才為這件天下大事而死,死而無憾!」致庸笑道:「茂才兄,有你這席話,我死時就安心多了!」

  一匪徒走上前,喝道:「你們死到臨頭,不好好哭一場,卻在這裡嘀咕什麼?再嘀咕你們也是死定了!我們大王還真沒有將要殺的人再留下來的習慣!」致庸道:「茂才兄,看樣子他說的不是假話,就是午時三刻再殺,我們也沒多少時間了。多年以來,我就想等我閑了,萬事不關心了,好好地票他一齣戲。」茂才叫道:「好,東家,我來跟你串戲。」

  「咱們來一出《秋胡戲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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