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喬家大院 | 上頁 下頁
八八


  致庸站了半天,努力讓內心平靜,走上去安撫她:「哎,哎,我說實話,我真沒去見她。」玉菡不理他,只是一味地哭下去。致庸忍不住煩躁起來:「我說過我沒見,我就沒見,她今天是到喬家堡來了,想把我引到縣城西關外的財神廟,我也跟了她一陣,可我真的沒進去!我怎麼能進去?我一個娶了妻的人,她一個姑娘家,我要是再去見她,她的名節何在,我的名節又何在?」玉菡心中一震,突然回頭呆呆地看他一陣,撲上去熱烈地吻起他來。致庸任她吻著,心卻又一次撕裂般痛楚起來。玉菡在他懷裡抽噎道:「二爺,這也不是個事,我們趕緊幫雪瑛妹妹好好尋一門親事,才好斷了她的念頭啊!」致庸聽在耳裡,心又恍惚起來,白日間江家馬車內雪瑛那雙清媚的眼睛,再次在他眼前如泣如訴起來。

  不過次日一大早,致庸仍舊按計劃來到水家拜訪。接待他的王大掌櫃知道自己東家的脾氣,一邊給他看座,一邊趕緊親自去戲臺院找東家。致庸正坐著喝茶,如玉帶著元楚走進來,高興道:「二弟,你怎麼來了?元楚,快給二舅請安!」她是達慶的妹子,水長清的太太,致庸的堂姐。六歲的小元楚乖巧地上前施禮。致庸把帶來的禮物遞過去,仔細地打量元楚:「三姐,這就是你們家的神童?」如玉一邊謝著禮物,一邊煩惱道:「二弟,等會兒見了你姐夫,千萬甭提這個,你姐夫這個人,一聽人說元楚是神童就煩。他就見不得元楚念書!」致庸早有耳聞,笑著彎腰對元楚道:「聽說你什麼文章都是過目成誦?」

  元楚睜大眼睛道:「二舅,你是不是不信?今早上母親剛給了我一本《離騷》,要不這會兒給你背背?」致庸吃驚地問:「今早上拿到的《離騷》,這會兒就能背?」這小孩一聽可得意了,立刻朗朗背起:「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日伯庸。攝提貞于孟陬……」

  戲臺院內,那旦角正在給水長清畫臉。王大掌櫃進來猶豫了一下道:「東家,喬家堡的二舅爺來了,想見見您。」水長清不耐煩道:「他來幹什麼?沒看我正忙著。」正說著,一家人匆匆跑過來:「二爺,大爺問您什麼時候好,他等著開戲呢!」水長清生氣道:「他倒性急,叫他等一會兒,沒見我還沒好嗎?都是你們搗亂,我那幾句詞還沒背熟呢。」王大掌櫃見狀耐心道:「東家,致庸二舅爺好像有點事要和您商量呢。」水長清沒好氣道:「你不都看見了?我哪裡有空見他?這個喬致庸,上次帶頭捐海防銀子,把我的新戲臺都給我捐跑了,還要給夥計們分紅利,壞我商家的規矩,可惡!有事讓他跟你說就行了。」王掌櫃還沒來得及說話,忽聽水長清想起什麼,道:「哎,對了,老王,今年的生意你大體上合計過沒有,是賺得多還是賠得多?」

  王大掌櫃道:「東家,江南茶路不通,各分號都沒有生意,估計比去年賠得更多。」水長清不在意道:「比去年多賠多少?」王大掌櫃略略想了想道:「今年恐怕要多賠二十多萬兩。」水長清一怔:「怎麼賠這麼多?跟元家比呢?」王大掌櫃趕緊道:「元家在法蘭西國、英吉利國都有分號,攤子鋪得比我們大,茶貨運不過去,自然賠得更多。」水長清點點頭:「那不結了。只要有人比我賠得更多,我就不怕。好,你去吧。」王大掌櫃轉身走,忍不住又回頭:「東家,三年了,我們沒有往外蒙古恰克圖分號運去一兩茶葉,那裡的分號撤不撤?」水長清忙著往臉上補妝:「元家撤了沒有?」王大掌櫃搖搖頭。

  「那我們也不撤」。水長清一邊說著,一邊往戲臺那裡去,可他走了兩步又改了主意,忽然回頭道:「哎,你說,喬致庸知道不知道我們不再跟他做生意了?」王大掌櫃看著他不說話,水長清有點不樂意了:「哎,老王,你有話就說,淨看著我幹嗎,我的臉有那麼可怕嗎?」王大掌櫃頭一低,道:「恐怕二舅爺早就知道。」水長清想了想:「那他還有臉來?……我去見他!」王大掌櫃看看他臉上的油彩,水長清哼了一聲:「怎麼著?我這樣不能見他?我不是常常這樣見客?是他來見我,不是我去見他,看不慣以後就別來!」

  這邊,小元楚已經背完了《離騷》,致庸把他抱在膝上,喜歡得不得了。一家人跑進來,急道:「少爺,老爺來了!」元楚嚇得臉色發白,如貓般從致庸膝上溜下來,如玉趕緊打個招呼,帶元楚躲進內室。致庸笑問家人:「哎,這是怎麼說話的?把元楚嚇成這樣?」家人小聲道:「二舅爺,我們爺今早上剛發過話,再聽見少爺不走正道,念些酸文假醋,就把他的腿打折了!」致庸忍不住發笑:「什麼叫酸文假醋,這可都是錦繡文章啊!孩子喜歡念書還不好?真是奇怪,別人家要是出了這麼個神童,高興都高興不過來呢!」家人歎道:「你不知道我們爺,他說的正道就是學做生意,他最看不起讀書考功名的人了!」說著他朝外一探頭,害怕道:「快別說了,我們爺到了!」

  水長清施施然走進來,致庸看一眼他臉上的油彩,知道他一貫的為人,也不介意,上前行了禮:「致庸給姐夫請安!」水長清隨便一拱手:「罷了罷了。你有什麼事?我忙著呢!」致庸笑道:「姐夫,致庸今日來一是給姐夫姐姐請安,二是有要事與姐夫相商。」水長清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塗了一張戲臉的家人跑進來催道:「二爺,大爺發火了,他催著開戲呢,讓您快去!」

  水長清聞言生氣道:「忙什麼,我這不正跟二舅爺說話嗎?讓我哥等一會兒,我們沒啥正經話,我很快就來!」說著他催促致庸道:「來請安就免了,我看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快說吧。」致庸一看這個架勢,索性直人正題:「致庸想向姐夫借一筆銀子,代姐夫去江南武夷山疏通茶路!」水長清一驚,目光微亮:「你說什麼?你……要替我們水家去武夷山疏通茶路?」致庸坦然道:「正是!致庸聽說因為茶路不通,姐夫家和元家失約于俄商,年年損失巨大。致庸自己也有志于做茶葉生意,只是本銀不足,所以來求姐夫,玉成此事!」水長清哼了一聲,有點不屑地看著他道:「你是想和我合股做生意?」致庸微笑著點點頭,不料水長清一擺手道:「那你還是回去吧,你應該聽說我和元家、邱家有約在先,不和你們喬家做相與了!」

  致庸笑了起來:「這件事我當然知道,可是我之所以知道此事仍然要來,正是覺得姐夫能聽得進致庸的道理!」水長清哼了一聲:「你有什麼道理?」致庸道:「姐夫,水家在山西眾茶商裡的名望,只有元家可以相比,是不是這樣?」水長清斜睨了致庸一眼,點點頭道:「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啊。」

  「可是姐夫家已經四年沒派人去江南販茶了。姐夫作為山西最大的茶商之一,四年不去販茶,損失了多少銀子?」

  「沒多少,也就是一兩百萬罷了。」水長清仍舊無所謂道。致庸慨然道:「那我再問姐夫,水家的茶貨生意鼎盛之時,每年賺多少銀子?因為水家生意而衣食無憂的茶民又有多少?」水長清看看他:「這個……賺多少我就不告訴你了,不過依附著水家生意的茶民倒確有一兩千戶人家吧。你問這個什麼意思?」致庸不接他的口,仍舊繼續問道:「致庸再問姐夫,過去茶路暢通之日,光水家一年納給殺虎口稅關的茶貨稅銀又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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