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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長順哭著點頭,達慶連聲哎呀:「我的天哪,這個節骨眼上他怎麼能死呢!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恰巧看見曹掌櫃走出來,立刻發作道:「老曹,致廣啥時候死的,這事你們是不是一直都瞞著我們?」曹掌櫃看了他一眼道:「四爺,您甭害怕,您不就是擔心您的股銀嗎?致廣東家沒了,可致庸東家回來了,現在是他當家!」達慶又一驚:「噢,現在是致庸當家了,好哇好哇,致庸在哪裡,我這會兒就要見他!」曹掌櫃冷笑一聲道:「四爺,您去吧,致庸東家正等著您呢!」達慶到底有點不好意思,想了想道:「不行,我和致廣到底是兄弟,他死了,我怎麼著也得先哭他兩聲!」曹掌櫃哼了一聲,將達慶引向靈堂,唱聲道:「二門的四爺弔孝來了,孝子侍候!」靈堂內的曹氏和景泰聞聲跪拜相迎。「致廣兄弟,你怎麼說走就走了哇?丟下這一攤子可怎麼辦啊……」達慶在致廣靈前拜了幾拜,嚎了幾嗓子,接著在靈前焚紙,總算也掉了兩滴清淚。曹掌櫃在一邊又唱道:「孝子謝孝,叩頭!」景泰恭恭敬敬向達慶叩頭。「罷了罷了。」達慶抹去淚滴,又恢復了本相,四下張望起來。曹掌櫃皺皺眉,將他引向書房。一個老媽子在他身後嘀咕道:「瞧他這孝吊的,一張紙都沒帶,還是舉人老爺呢!」」致庸,致庸在哪兒?」達慶大步走進書房,一路上嚷嚷著。書房內的致庸遠遠望著他,迎上來拱手道:「四哥,請坐。」達慶也不客氣,進門就一屁股坐下:「致庸,真沒想到,致廣這麼快就過世了……我聽說現在是你管這個家了,這樣也好,我明人不說暗話。今兒我來,是想找你要個准話,這兩天我都跑了好幾趟了,我那一萬兩銀子的股銀,你的什麼時候給我?」致庸默默看他,沉思不語。曹掌櫃生氣道:「四爺,東家剛打太原府回來,您就是要銀子也得等等呀!」一聽這話,達慶毫不客氣地回頂過去:「哎老曹,這是我們家自己的事兒,我在跟我自個兒的兄弟說話,管你什麼事兒?」曹掌櫃一愣,倒給鬧了個大紅臉。

  致庸突然開口:「四哥,你和大門外頭鬧騰的那些人,就只想要回銀子?你我也算兄弟,你看著我家大門上糊了白,也沒想著暫時體諒一二?」達慶一驚,但仍強詞奪理道:「兄弟歸兄弟,銀錢歸銀錢,可別攙和到一起,我不吃這一套!」致庸冷冷一笑,沉聲道:「四哥到底聽了什麼傳言啊,這般苦苦相逼?你若是逼急了我,我可就只撂給你一句話——這會兒家裡頭沒銀子!!」

  達慶聞言大吃一驚,當下口氣不覺放緩:「哎我說老二,你也別瞞我,包頭複字型大小的十一處生意是喬家的根本,當年喬家先人就是靠包頭的生意發起來的,沒了它喬家就不再是喬家,要是有銀子,喬家怎麼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包頭的生意崩盤!包頭的生意崩盤,那就是說喬家銀庫裡的銀子已經用盡了,所以喬家破產定不是傳言!我知道你大哥去世了,包頭的生意垮了,別處的生意也要垮,現在我立逼著你拿出這麼一大筆股銀,是有點難為你。可是兄弟你也要體諒哥哥和那麼多本家,這麼些年,大夥都是靠著咱們家生意上的紅利過活,要是一下子沒有了,連本錢也拿不回來,大夥靠什麼過日子呀?」

  致庸背過身去,一言不發。達慶遲疑一下,突然道:「哎老二,你要是真拿不出銀子來,四哥我這裡有個主意!」致庸轉過身來,意外地看著他,緩緩道:「四哥,果真你有主意,說出來聽聽?」達慶一不做二不休,放膽道:「喬家的生意完了,我聽人說,就連這座老宅恐怕也得頂出去。真是這樣,四哥可以幫你找個買主,人家立馬給現銀!價錢上絕對公道,我保證不讓你吃虧。這事辦成了,你債也還了,你們家的日子也還有得過!……你覺得我這主意怎麼樣?」致庸雖不指望他真能說出什麼好主意,但也沒料到自家弟兄竟然赤裸裸說出這樣一番話,當下心頭一痛。曹掌櫃在旁邊未露聲色,心裡也不禁黯然。

  致庸深吸一口氣鎮定道:「四哥,告訴我,這主意是誰想出來的?想頂我們家這座老宅的人又是誰?」達慶到底有點難堪,支吾道:「這個這個……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曹掌櫃漸怒:「不是水家,也不是元家,元家一向有祖訓,不頂相與商家用於破家還債的宅院;水家與我們有親,自然也不能幹出這種事,能幹出這種事的一定是達盛昌邱家,對不對?」達慶有點慌亂:「這個這個……老曹,你怎麼這麼說話?這是生意,你賣人家才買,又沒誰逼著你,你管他是誰呢!」曹掌櫃忍不住斥道:「托您來做說項,到底給了您什麼好處啊,同門相煎,四爺,別忘了您也姓喬啊!」達慶一時支支吾吾說不上話來。

  致庸盯著達慶,突然朗聲大笑。達慶見狀有點目瞪口呆:「老二,你怎麼啦?你笑啥?」致庸還是大笑,直至笑出了淚花。「哎哎,事情都到了這份上了,你還笑!有什麼可笑的?」達慶怒道。致庸一邊努力止住笑,一邊道:「四哥,我真要謝謝你!不過這件事鬧成這個樣子,實在太可笑了!」達慶起疑道:「怎麼可笑?」致庸突然臉一沉:「四哥,外頭盛傳喬家的生意完了,要破產還債,別人信這話也還罷了,沒想到我們喬家的本家爺們也信了!」他勃然變色,猛拍一下桌子道:「以為喬家這回真撐不住了,連你們的幾兩股銀也還不起?你們這些人,也太小瞧我大哥了!」達慶變色,小聲問道:「怎麼,難道家裡還有銀子?」致庸冷冷道:「就說你四哥,不就是區區一萬兩銀子嗎?還有長門的達庚大哥,他們家在咱們家生意裡,連兩千兩銀子的股銀也沒有了,十萬兩的股銀,讓他一年年坐吃山空,這會兒也來要股銀,我大哥生前還讓他的銀子呆在生意裡,那是可憐他!」達慶有些糊塗了,囁嚅道:「致庸,你等等,莫不是不像外頭說的那樣,喬家的生意還有救?」

  致庸對他的問題理也不理,冷聲道:「四哥,正好今天你也來了,回去告訴這些要退股的本家,不是要銀子嗎?好!我大哥去世前,已經派人去東口拉銀子了!現在我大哥過世了,我要辦喪事,沒有心思理會這事,等我大哥過了三七,東口的銀車一到,我立馬就還他們銀子!」達慶一聽趕緊道:「哎哎,致庸你把話說明白了,你們家在東口還有生意?」

  致庸瞪他一眼道:「四哥,誰都知道我年輕,不會辦事,我今天可是醜話說到前頭,前兩天你們這個也來鬧,那個也來鬧,我不在家,也就算了。現如今我大哥停喪在家,我把話撂在這裡,三七之內,誰也不准再到我們家來鬧;誰要敢再鬧,我就翻臉不認人!」說著他「啪」的又一拍桌子,厲聲道:「我還要挑明一句話,過了三七,某些人不要銀子都不行,我一個一個全給他們清帳,以後誰再想把股銀留到喬家的生意裡,年年坐吃紅利,沒那個日子了!」曹掌櫃吃了一驚,看看致庸,要說什麼但又住了口。

  達慶被鎮住,緩聲道:「哎我說致庸,你這話真的假的?等致廣過了三七,我們這些本家爺們真能拿到東口的銀子?」致庸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愛理不理道:「信不信由你!要銀子的,三七以後再來。這些日子,除了給我大哥弔孝的,我一概不見!誰還想這時候來要銀子,我將大棍子趕出去。大家都姓喬,莫怪我翻臉不認人!」說完他猛一轉身,毫不客氣道:「長栓,送客!」達慶尷尬地看了一眼曹掌櫃,曹掌櫃急作鎮靜狀。達慶又看看致庸,有些情急道:「行,老二,你話說到這地步了,我就等你給致廣過了三七,三七以後我們再來!」見致庸根本不搭理他,達慶轉身朝外走,出了門又回頭:「哎,我說老二,致廣過了三七你要是還沒銀子,就別怪四哥和這些本家爺們兒了!」門外送他的長栓直轟他:「四爺,走吧走吧。」

  曹掌櫃見達慶走遠,馬上關上書房的門,並氣憤道:「真不像話,東家,達盛昌他們竟要趕盡殺絕!」致庸一腔怒意,但並不說話。曹掌櫃狐疑地望了一眼致庸道:「東家,您剛才說致廣東家在東口還開了生意,這件事是真的?」致庸仍舊不語。曹掌櫃意識到了什麼,跟上去道:「東家,如果只是緩兵之計——」致庸突然大聲道:「曹掌櫃,難道我大哥經商二十餘年,在這麼多相與的大商家裡,就沒有交上一個朋友?你今天告訴我,只要有區區二十萬兩銀子,把包頭的局面穩下來,其他地方的生意也就跟著穩下來了,達盛昌也就沒有了把喬家趕盡殺絕的機會。我就不明白,我大哥和你當初為什麼就沒想過去別處借這筆銀子?」曹掌櫃為難道:「東家,不是沒有去試過,您想想,連年戰亂,不管是誰家都沒有生意,可又都要維持局面,年年坐吃山空,誰家的日子也不好過,這種時候,誰還敢一口氣借給您二十萬兩銀子?不管您出多大的利,到時候您還不起,光有一紙借據頂什麼用,誰不怕這麼一大筆銀子打了水漂兒?」致庸呆怔了半天,絕望道:「這麼說,我就是為這個家爭取到三七二十一天,也還是沒救了?」曹掌櫃心中一痛:「這個……東家,您甭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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