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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老頭子的樣子全變了,五官都皺成了一團,鼻子尖銳得要戳破什麼似的,嘴也因了癟而皺得如包子的口,然而這是個餿敗了的包子,老得不詳了。

  七七的心裡不知為什麼竄著一小股的熱乎乎的情緒,張張口想叫一聲老頭子,可是上下唇幹了,粘在一塊兒似的,七七伸手拿過八仙桌上的一個杯子倒了點水喝了一口,把那一句叫吞回肚子裡去。

  老頭子忽地又問:你女兒還好?十幾了?

  七七說:十二了。還好。七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事情說給這個老頭子聽,他們原本是那麼地生疏,曾經許多年裡,他們差不多就是陌生人,七七把這一切歸結於那神奇的誰都躲不了抹不去的血源的聯繫。

  七七說:身體還好,但是,不曉得怎麼搞的,說是有點心理病。

  什麼?老頭子沒聽懂。

  就是,就是,就是,她總是…….在店裡亂拿人家的東西。可是老師說了,不是犯罪,也是有病。

  老頭子拍了床欄粗了聲音說:狗屁!你就是太窩囊!要是我,打不死她!狠治她一次我保管她什麼病也沒有了!

  老頭子又是一陣大咳,曲阿英過來,給老頭子喂了回藥,老頭子睡了。

  這天以後,老頭子的病一天重似一天了,七七再來時,他就一直沒有坐起來過。曲阿英做主,把老頭子的藥給停了,說是吃了也沒有用,反而把那麼一點點的胃口也全敗光了,不如做點好吃的給他吃吧。

  喬七七心裡頭覺得是這是不對頭的,想著要反對,可囁嚅著還是沒有說出來,還是告訴了齊唯民,齊唯民覺得事情不大好,趕著跟喬一成說了。

  然而喬一成還沒有來得及管這件事,他自己倒遇上點事情。

  跟居岸徹底分手之後,居岸的媽媽給喬一成來過一封信。信裡替居岸請求喬一成的諒解,最後寫道,不要記恨著我從前你以及後來對你們之間的事的阻撓,我是過來人,早早地看清了一件事,你們不合適,你們倆,都含了一肚子的冤氣,這冤氣在你們的肚子裡出不來也化不了,但你是不一樣的,你比居岸活得更有責任感。對於你對居岸的照顧,請接受我的真誠的謝意。原本我想著要補償你,可是那無異於對你的侮辱。一成,居岸母親最後這樣稱呼喬一成,願你前路順暢,你一定會得到幸福,你值得所有的幸福。

  喬一成看完了信之後,隔了一天,一把火燒掉了全部與文居岸有關的東西。形式主義與戲劇化原本是喬四美愛的玩藝兒,這一回喬一成才明白其中也有妙處,看火苗竄得老高,映了臉,火熱的一團,喬一成覺出一種浴火重生的快慰來。

  然後,喬一成出了點事。不過,按宋青穀的說來說,所謂禍兮福所依,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妙。

  3

  宋青谷是一天淩晨四點鐘接到喬一成的電話的。

  電話裡喬一成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宋青穀乍一聽以為他遇了車禍了,也嚇了一跳。好容易喬一成算是能說上一句完整的話了,倒是把宋青穀給聽懵了。

  喬一成說他在市局,被扣了,可不可以請他來一趟,要交保金。三萬。

  宋青穀二話沒說,打開家裡的保險箱,揀了三萬塊錢出來,上面銀行的封條還沒拆呢,原本是打算新買個鏡頭的。

  宋青穀這幾年一直在做法制類節目,跟市局的那幫子員警好得稱兄道弟。他找到宣傳處的熟人,那警官拉著他偷偷地沒說話先罵了一聲:你們台的那個喬主任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他是怎麼弄的呢?

  宋青穀忙問是什麼事,那警官眼神怪異,似笑非笑地,噴了口煙說:被一個小姐給咬上了。

  宋青穀怪叫一聲什麼,連連罵了幾句國罵,說絕無可能,喬一成那個人,我認識多久了,他可不是那種人,你說我嫖妓都比說喬一成嫖妓可信!

  警官也大笑:老宋你這個人真是少有,這個時代還有像你這樣為朋友兩肋插刀的。

  宋青穀調笑道:你幫我這個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欠你個人情,下回我也為你插一回刀。

  警官收起了那份調侃勁,說不行啊,最近抓得緊。壞就壞在,喬一成說與那個小姐只是認識,沒有其他關係,可是小姐咬定了他是她的客人。更討厭的是,跟喬一成一起被逮了個現的,你知道是誰?是市里宣傳部的一個小頭頭,靠,政府官員出了這種事,哪有個好?又不是大魚,正好拿來做筏子。知道喬一成是你們台的,交了保金你把人帶走,我們儘量封鎖消息,可是,處理是一定的。以後的事還真不好說。

  宋青谷見到喬一成時,又嚇了一跳。一夜之間,喬一成老了有十歲,青胡茬冒出來,臉色灰敗,個頭都縮小了似的,一件休閒款的外套揉得稀皺。

  宋青穀叫了車把喬一成帶走,什麼也沒問,直接跟司機報了自家的地址,喬一成卻突然說他還是回自己那裡。

  到了地方,宋青穀下車說陪他上樓,喬一成倒也沒有拒絕,走到樓道口,喬一成忽地停住了,抬頭去看夜空。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墨黑的天色,越顯得天空的無邊無垠,兩三點星子也暗淡得幾乎不見,需努力地細細看去,才見其微微閃爍。一株一株高大的樹,枝丫直指天空,像是要戳破了那層黑,好漏下一點光來。

  喬一成收回視線,這天空看久了,眼睛一抹黑。喬一成說:老宋,你說人是個什麼東西?自己的命完全做不了主,那麼我們到底算是個他媽的什麼東西?

  說著笑,笑得宋青穀背上冷汗岑岑,喬一成又說,老宋你放心回去,我還不糊塗,我倒要看看,我這個命還要把我怎麼地撥弄安排。

  他的語氣惡狠狠的,幾乎有點兒咬牙切齒,有一點他溫吞陰沉的性子裡從未有過的激昂。

  他這副神情不知為什麼叫宋青穀想起負重的駱駝,累得噴著鼻,嘴裡嚼著草的樣子落在人眼睛倒好像有兩分笑意,看得好笑,卻也心酸。

  喬一成請了三天病假,之後,宋青穀才瞭解了事情的大概經過。

  喬一成因為新聞中心要與市委宣傳部合作一個市民論壇的節目,與部裡的一個姓劉的處長走得比較近。

  劉處談事情好在飯桌上,吃完了又愛去喝上兩杯,喬一成只得做陪。有天劉處帶喬一成還有另幾個人去了一家相熟的夜總會,喬一成一進去就隱隱地覺得不大對勁兒。

  果然在包箱裡落座不久,就有幾個年青的女人走了進來。其中最為明豔的一個立刻在劉處的身邊坐了下來,那情形,明眼人一看就是相熟極了的。

  也有一個女人在喬一成身邊坐了下來,喬一成下意識地略微讓了一讓,那年青女人馬上便查覺了他細微的動作,笑了一笑,卻也沒有像另幾個女人一樣馬上向男人靠過去,而是端端正正地坐著,安穩地喝著酒。

  那邊劉處笑著說:這是喬主任,芬妮你要多敬他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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