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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我想,既然他肯這樣應酬我,就必定還有別的話說,所以心中並不著急,只想慢慢地認清對方是個什麼人。早上安頓好玉如後我回到王二姐家,表哥已經在等我,但他並沒有問我為什麼整夜未歸,只叮囑我去見麻老二時機靈點,要是看情形不對就趕緊跑,損失錢財不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拜山"的表禮也是表哥給預備的,兩瓶酒、一刀肉、六把掛麵和半斤茶葉,王二姐拿只褡褳把禮物裝上,只說晚上回來給我下麵條,便沒再多話。送我出鎮的時候,表哥談到了一些重要情況,他說麻老二原是雜牌軍,常年駐紮在滄州,日本人來時他們還開過幾槍,但很快就被打散,他只好帶了手下人回家落草;這個人我見過多次,好像沒准主意,總也讓我摸不透;有人說他是個孝子,對寡婦娘言聽計從,但也有人說他恨他娘,卻又拿他娘沒辦法……

  根據表哥談到的情況,我無法判斷麻老二是好人還是惡棍,因為竊國大盜也可能是孝子;同時我也無從判斷他對國共兩黨是個什麼態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從另一方面來看,我也當真得自己警醒著點,因為,這些土匪殺掉我便如同兒戲,心中絕不會有什麼放不下的。

  酒喝了大半瓶,麻老二終於又開口了,他說:"我看出來了,你小子肯定不是給小日本拉皮條的,可也不是國軍,那麼必定是共產黨了。"聽他將"共匪"改口成共產黨,我便半真半假地笑問:"你怎麼看出來的?"他歎了口氣說:"別看你穿得人模狗樣,換了旁人,這會兒早把票子亮出來給我看了,可你們共產黨窮,只動嘴皮子,沒有真貨。"聽到這話我一點也沒生氣,因為他說的多半是實情,便問:"那你幹嗎不降了日寇,或者穿起軍服再當國軍?"他搖頭道:"這跟你沒有半點干係。"

  與麻老二的第一次會面毫無進展就結束了,讓我感覺很受挫折。回來的路上我就想,如果這傢伙再不想見我,索性我就帶上玉如回獨流鎮接著度蜜月,畢竟跟土匪打交道我是趕鴨子上架,事情沒辦成領導也不會怪罪我。

  不想,剛回到王二姐家,便發現高占魁正在院裡等我。他弄塊破布捂著腦袋,順著脖子流血,王二姐正在一邊將墨斗魚骨磨成粉,地上大木盆裡泡著我換下來的髒衣服。高占魁一見我便說:"您寄存在我那的"黑貨"被人搶了,來人說是麻連長的吩咐。"在表哥面前不提玉如只說是鴉片煙,這是我與高占魁的約定。此時我才醒悟過來,麻老二跟我沒話說卻又幹耗了那麼長時間,就是為了給手下人騰空兒來綁架玉如。土匪的眼線眾多,顯然我的一行一動都沒能逃過他們的監視。然而,麻老二綁架玉如到底是為了什麼,我想不明白。

  王二姐對我們的談話像是充耳不聞,只是用墨斗魚骨粉給高占魁止住血,又找了塊白布將頭包住,這才說:"我到"局子"裡把你表哥叫回來。"然後便去了。為此我不禁讚歎,這可真是個乖覺的女人,她時時關注著別人的需要,卻又不露任何痕跡,比玉如那種大小姐對男人周到多了。

  表哥回來說這事很麻煩,路上我去看過,飯鋪掌櫃的必定是故意躲起來了,沒辦法給麻老二帶信。我問:"您知道麻老二落腳的地方嗎?"他說:"知道,但我現在不方便陪你去,除非帶著隊伍,否則你知道的,單憑我這倒楣身份,隨便什麼人都可能在路上殺我,但這兩天縣裡的日本人來監督工程,我不能私自拉隊伍出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我私下裡給你派幾個弟兄,你們去把麻老二的寡婦娘給綁回來,然後拿人跟他交換。"

  從常理來講,抗戰固然是大事,革命理想也是大事,但玉如拋棄父母家人跟我私奔出來,這可憐的孩子對我也同樣是大事,我可不能讓她受半點委屈,更別說被土匪綁票了。於是我對表哥說:"對麻老二這樣的人您比我瞭解得多,來硬的肯定不是辦法,還是我自己再走一趟吧。"表哥卻不同意,說麻老二擺明是要黑吃黑,根本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裡,最好的辦法是我再等幾天,等縣裡的人走了,他帶隊伍去把他的土匪窩給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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