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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這個時候,組織上突然來信詢問翠平的工作情況,要余則成給翠平做一份工作成效和黨性水準的鑒定書,說是要入檔案的。

  這件事把余則成推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在他看來,翠平無論是從學識相貌,到脾氣秉性,以及工作方法,都與她現在的工作大相徑庭,更讓他惱火的是,翠平幾乎從來也不肯聽從他的領導,不肯認同他的工作也是需要絕大的勇氣和毅力的。然而,他卻沒有勇氣將他的這些想法彙報給組織上,特別是在翠平出現了這次重大的失誤之後。過去幾年來,他一直在經手與中共有關的各項情報,早幾年從延安傳來的情報中,多半是報告中共整風運動和抓特務運動的情況,如果單從那些情報來看,確實有些嚇人,然而,由於他與組織上沒有直接的聯繫,他又無從判斷這些情報的真實性有多大,也就無法辨別那些派遣出去的特務是不是在寫小說,編故事。

  但是,不管怎麼說,他認為如實彙報都是不妥當的。翠平這孩子原本就夠可憐的了,別的假夫妻一起過上三五個月便會向組織申請正式結婚,而他們在一起兩年了,非但未能成婚,而且倆人的關係越來越冷淡,他認為責任在他自己。於是,他在鑒定書中寫道:

  ……該同志有著絕大的勇氣和毅力。她對工作無畏無懼,熱情之高令人欽佩;對同志嚴格要求,督責之嚴值得學習。建議對該同志予以表彰,以資鼓舞。

  再讀一遍給翠平寫的鑒定書,余則成覺得還沒有把工作做到家,便又提筆補充道:

  鑒於該同志的經驗已日漸成熟,建議再開設一個備用信箱,並由該同志專責收發。

  又過了一段時間,組織上回信了,同意由翠平負責一個備用聯絡點,並給翠平記了三等戰功一次。

  "這是新的任務,你必須完成。"余則成在傳達完組織上的指示後說。

  "讓我帶上毒藥和手雷。"翠平已虛弱得無力講話,但黑眼睛裡卻燃起了熱火。

  1948年10月14日深夜,在東北戰局最為緊張的時刻,站長緊急召見余則成,拿出一個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的大信封給他看。余則成立刻注意到,信是給衛立煌集團在長春的守將鄭洞國的。站長說:"南京的意思是讓咱們派幾個生人把手令送進去,我推薦了你,另外還有一道給你的指令,一旦發現臨陣畏縮或意欲降敵者,你有權力當即格殺。"余則成指著信封問:"那麼……"站長說:"你的想法和我一樣,咱們別當糊塗鬼,還是拆吧。"

  余則成用裁紙刀小心地敲碎封口的火漆,抽出蔣介石的手令鋪在書桌上。手令的內容很簡單,蔣介石嚴令鄭洞國率長春守軍全力向瀋陽方向突圍,這樣既可保存實力,也可以暫緩解放軍對錦州和瀋陽的壓力。讀罷手令,站長不禁長歎道:"東北完了!"

  余則成知道他對這次任務根本就沒有推託的理由,便說您儘管放心吧。然後他拿出一根火漆棒點燃滴在手令的封口上,站長也從書桌中取出一方仿製的封印蓋在火漆上。這種事情兩個人做得多了,已然熟稔了。

  站長說:"飛機已經準備好了,你這就動身吧,另外,你準備為黨國盡忠用的東西……"

  余則成破例講了句笑話:"我把氰化鉀藥丸放在了手槍彈匣裡,但我的手槍現在還放在裝襪子的抽屜裡哪。"

  站長聽罷眼睛濕潤了,說:"你跳傘的時候一定要當心,我可不想平白賠上我的左膀右臂。"餘則成說:"您老人家放心,您去南京當局長時,我還給您當副官。"

  余則成回到家中的時候,翠平還沒有睡,因為她現在幾乎整夜不睡,只是一味地抽煙而已。見他收拾出門的用品,她問:"要去幾天?"餘則成說很快就回來。其實他根本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回來,現在東北的戰事打得像座熔爐,別說他帶著幾個人進去,就算是蔣介石再向裡邊投進去一個兵團,也如同往鋼水裡投入一顆鐵釘。

  收拾完行李,他迅速將蔣介石手令的內容寫在一張字條上交給翠平,說:"你明天一早把它送到你的那個聯絡點,然後在所有該標示的地方都做上加急的記號,希望組織上能儘快拿到。"翠平問:"你出門就是辦這件事嗎?"他說:"是的。""到哪兒去?""到長春。"

  翠平聽到這話便坐回到地鋪上半天不語。很久以來,每當翠平心緒煩亂而余則成又有一點空閒的時候,他便不停地對她講話,希望能夠緩解她內心的痛苦。然而他是個老實人,不善言辭,便只好把解放軍在全國戰場上的軍事行動講給他聽,所以,對東北的戰局翠平也很清楚,只是對地理方位時常鬧不大明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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