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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余則成的工作和"婚姻"終於平靜了下來,一切都走上了正軌。而這個時候,老馬對他也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和善意,經常過來找他閒聊,拉他吃飯泡澡聽戲然後再泡澡再吃飯再聽戲,而且還常常向翠平贈送貴重禮品。時常掛在老馬口頭上的話是:"站長太太對你太太比親女兒還親,娘倆出雙入對,形影不離,日後那個副站長的位置必定是老弟你的,老哥哥將來還得請老弟多多關照提攜才是。"

  除此之外,老馬還給他介紹了一批倒賣外幣和黃金的掮客。為了能夠維持住翠平上繳黨費的工作不至於間斷,同時也是為了避免翠平再次要求參與到他的情報工作中來,他便順坡下驢地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個貪財的特務,於是,軍統局中便又多了一個貪官。為此,站長曾幾次暗示他,說凡事都得悠著點兒,不能操之過急,錢財之事無小事,應該從大處著眼,與大人物共事才安全。

  出事的那天,余則成因公跑了一趟塘沽,很晚才回來,卻又被新的緊急公事給絆住脫不開身,便往家中打電話,不想沒有人接。他並不知道翠平這天有沒有任務,就派手下人到家中去看,那人回來說家中無人,他便立刻意識到翠平出事了。因為,他們在一起兩年來,翠平總是早睡早起,從來也沒有過夜不歸宿的事發生。

  他給站長夫人打電話,老太太說幹閨女原本陪她去瞧戲,壓軸的《牧虎關》剛開鑼,她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而且再沒見到她。然後他又給警察局長打電話,不一會兒那邊回電說今晚沒人報警發生綁架案件。他再給衛戍司令部打電話,讓他們查尋各出城路口,並描繪了翠平的身形相貌。然後又打電話找老馬,沒找到,便又跑下樓找特勤隊的其他同事,他們都說今天只抓了些鬧事的學生,沒見著中校太太。

  其實他一點也不擔心翠平被捕後會有什麼不恰當的行為,他對她的勇敢和革命意志有信心。他也不擔心翠平為了不洩露機密而臨危自盡,因為,自從決定讓翠平傳送黨費的那一刻起,他便命令她將毒藥和手雷全都留在家中,絕不許帶在身上。他認為,她不帶這些東西會更安全,也會更小心,否則,以她的性格,她可能會有恃無恐,做出冒險的事情來。

  他唯一擔心的是,萬一翠平真的被捕,她一定會咬緊牙關,絕不肯吐露她是他太太這一身份,也就難免會受刑吃苦頭。為此他在心底不住地批評自己,他原應該在派她出門之前便將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與應對策略都替她設計好,而不應該因為倆人相處得不愉快和任務危險性不大便忽視了安全防範。"你對革命同志關心得很不夠啊!"他很是生自己的氣。

  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時候,這件事連站長也驚動了。他說:"哪個渾蛋會有這膽子?"便抄起電話要通了中統局天津站的站長,那邊也沒有翠平的消息。直到傍晚時分,老馬才回來說他把翠平給找到了。這不由得又讓余則成多擔了一份心,因為,本地任何人抓住翠平都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唯獨老馬是個例外,這傢伙可是個設局害人的高手。

  翠平是被關在了稅務局的拘留所裡,老馬陪著余則成前去領人。稅務局大小官員排隊在門口迎候,局長嚇得面如死灰,就差磕頭求饒了。翠平頭髮蓬亂,臉上有傷,卻被人給換了一身新衣服。她一見余則成來接她,便把臉轉了過去,臉色由白到紅再到紫。

  余則成問局長是誰把翠平抓進來的,局長只是一味地作揖,口中不停地說兄弟該死有眼無珠。除了退還翠平的金條,局長另外又送上一根金條說是給太太壓驚。余則成不願意理睬他,倒是翠平老實不客氣地將金條抓在了手中。他知道,翠平一定是相信了他給她灌輸的道理--革命事業同樣需要金錢的支援。

  他又問老馬是怎樣找到翠平的。老馬說:"你老哥哥沒別的本事,只是手下多幾個耳目罷了。"老馬又勸慰翠平不必難過,等兩天他一定會替她出氣,要讓抓她的那些傢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而,余則成卻仍然在擔心這齣戲是老馬導演的,因為,稅務局抓捕黃金販子的偵探可能不認識翠平,但不可能不認識跟翠平形影不離的站長太太。

  回到家中他問翠平接頭的同志怎麼樣了。翠平淚流滿面,說已經服毒犧牲了,並且埋怨余則成不該禁止她帶上毒藥,以至於讓她被反動派抓了活口,而且有可能連累到他。但余則成卻不這麼想,他認為,如果他太太因為倒賣黃金被捕而服毒自盡,便是向所有人宣佈她是在使用共產黨人的秘密工作手段,反而會引來更大的懷疑,給他帶來更大的危險。但是,他並沒有把這話講出口,因為翠平此時已經羞愧難過得死去活來了。

  自此以後,翠平再沒有向余則成提出過參與革命工作的要求,運送黨費的工作也停止了,每天她只是蹲在陽臺上抽煙袋,將牙齒熏得焦黑,再不出大門一步。站長為此也挺著急,說:"我太太很是想念乾女兒。"余則成只好替她遮掩說翠平病得挺厲害,等好一點立刻叫她去見義母。他也確實希望翠平能夠儘快好起來,哪怕是再跟他不斷地爭吵也行,然而,翠平甚至連話都不願意多說一句,慢慢地,她原本強壯的身體便被她自己折磨得有些形銷骨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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