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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則成不即不離地應酬著老馬,希望沒有得罪他。這個傢伙既有可能是殺他的劊子手,也會是他在軍統局裡的競爭對頭。天津站在不久的將來會出現一個副站長的空缺,老馬巴結這個位置已經許久了,而余則成這次被及時地晉升,便很自然地讓他成為了這個位置的候選者之一。成為副站長之後,他便可以看到通過照相電報傳來的蔣介石的親筆手令等最高級機密。這也是他必須要完成的任務,在軍統局裡職位越高,他對黨組織做出的貢獻就越大,因此,他與老馬的關係便不得不勢如水火。

  老馬今天的話很多,巴結得站長和站長太太都很高興。他對翠平的話也很多,甚至主動帶領她樓上樓下參觀了站長豪華的住宅,而且是半彎著腰在前邊引路,像個旅館裡的門童。這讓余則成很是後悔沒有事先提醒翠平,因為,老馬的前任便是被老馬這樣給恭維死的。那人是組織上給余則成安排在軍統局中的搭檔,他死後,余則成便常常感到孤單。

  這一晚,翠平在聚會的後半段突然高興起來,與老太太有說有笑的,她的寶坻口音與老太太的安徽口音相映成趣,卻讓余則成看著擔心,因為,他猜不透翠平這份高興的緣由。

  內戰在即,所以聚會散得很早,眾人紛紛告辭。翠平攙著老太太的手臂落在後邊往外送客,余則成也跟在她身後唯恐她出錯。突然,他發現翠平乘著眾人不注意,朝他使了個得意的眼色,並提起旗袍的開衩處向他一抖,而他一見之下,立時便被驚得險些坐到地上。他看到,在翠平的旗袍下,美國玻璃絲襪子裡面,插著一份檔,字面朝外,正是那份《國軍在華北及東北地區作戰計畫書》。他立刻抬頭向門外望去,發現早已告辭的老馬還留在院中,身後散落著他的七八個手下,不住地拿眼盯著走出來的客人。此時聚在門邊等候與主人告辭的客人已經不多了,無奈之下,余則成從老太太身邊搶過翠平說:"你不是要上廁所嗎?"然後拉起她便跑上二樓。

  站長的書房也在二樓,翠平一定是中了老馬的奸計了。雖然老馬並不一定知道翠平的真實身份,但圈套他是一定要下的,"有棗沒棗打三竿子",這是軍統局常見的工作方法。

  翠平卻一邊跑一邊問:"走出去就安全了,你幹啥要回來?"余則成只好嚇唬她說你偷檔的事已經被發現了,他們正在門外等著抓她。跑進書房,他問:"你在哪兒拿的?"翠平一指書桌上已被打開的公事包,那是站長的公事包。他迅速從翠平衣下拉出那份檔,又放在書桌上用十根手指彈琴一般按了個遍,好用他的指紋蓋住翠平的指紋。當他剛剛將文件塞進公事包時,門外便響起了腳步聲。翠平這時黑眼睛一閃,咬緊嘴唇,一下子撲到他的懷中,用頭像一隻小動物一般在他的胸前拱來拱去。但余則成知道這樣解決不了問題,便猛地將翠平的旗袍撩到腰際,然後將她抱到書桌上,一隻手搬起她的一條腿,另一隻手迅速將站長的公事包鎖好。同時他也留意到,翠平的臉已經紅到了脖子和耳際。

  沖進來的是老馬和他的一班手下,見此情形立刻愣在門口,笑道:"小餘,想不到你這個老實人也會幹這調調兒!"

  為了翠平的這次無組織無紀律的冒險行為,余則成只能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在向站長告辭時故作隨意地提起要請一天假,說是家中來信,老岳母身體不好,需要女兒回去伺候,明天他想出城把太太送回去。他這是在冒違抗組織命令的風險,因為,翠平畢竟是組織上派來的同志,他沒有權力將她調離工作崗位。

  站長聽了他這話,當即將翠平留給他太太,把余則成拉到一邊嚴肅地說:"我好不容易給我太太找了這麼一個玩伴兒,而且她們兩個也很投緣,你不能帶她走。"餘則成說:"家中長輩有話來,不能不聽。"站長說:"長輩有病可以花錢治嘛,多給他們些錢就是了,你若是把我乾女兒帶走了,我太太沒人陪,還不得照舊每天纏住我不放。"

  原來站長並非真心喜歡翠平的魯莽,而是他正在給太太物色一個能絆住她的女友,卻恰好被翠平撞上了。於是,余則成為了避免翠平再犯錯誤的意圖便被站長的私心給無形地化解了。為此,余則成在心底有一點可憐這個大特務頭子的不幸,他娶了那麼多房太太,卻又要做出道德君子的樣子,真的很難。

  通過事後的爭吵余則成發現,翠平的魯莽與大膽絕不是批評教育可以解決的,而他又無法將她送走。只是,把這樣一個女遊擊隊員長期放在身邊,還得帶著她參加特務組織的各種各樣的活動,當真是危險得很。無奈之下,他通過聯絡點給組織上寫了份申請,請求組織批准讓翠平在他的指揮下,不要參與任何有危險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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