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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他是個幸運的人……太太溫良,女兒可愛。郭炳炎由衷地說,男人有了這些,夫複何求呢?薑泳男幾乎是一路狂奔著闖進蓮花池街口的朝鮮麵館。大堂裡燈火依舊昏暗地亮著,只是哥哥已經不在。等他再回到嘉陵賓館的那間套房,裡面整潔得如同從未有人入住過。

  每天早上,楊群都會站在窗簾後面看著唐雅遠去的背影,然後收回目光,開始觀察馬路對面的每扇窗戶與樓下經過的每個行人。自從升任分管保安的警政副司長,他每天都過得如履薄冰。尤其到了夜裡,躺在心愛的女人身邊,總覺得自己會就此長眠不醒。

  這天,他在窗簾後面注意到那輛停在街角的美式吉普,拿過望遠鏡觀察了好一會兒後,有過一陣短暫的發呆,但隨即像是來了興致。楊群取出他那把勃朗甯手槍,重新上了遍槍油,仔細地擦乾淨後,去臥房裡脫掉西裝,換上他的警監製服,才提著公事包出門。

  秘書早已等在公寓門外。接過楊群公事包的同時,他拉開轎車後座的門。楊群卻一把將後座的門推上,拉開副駕駛一側的車門,坐進去後,說,上午我不去司裡了。

  說完,車門砰的一聲被關上。轎車絕塵而去,把年輕的秘書孤零零地扔在路邊。

  司機跟隨楊群已多年,同時也是他的保鏢。見長官沉著臉不出聲,他更不敢多言,只顧沿著馬路往前開。在城裡兜到第二圈時,楊群看著後視鏡,終於開口,說,我們去天燈巷。

  薑泳男就是沿著天燈巷的石階一路追蹤而上的。楊群卻像是在引誘他,始終在那些潮濕的街巷間忽隱忽現地前行,直到鑽進一個石庫門洞。然而,當薑泳男掏出腰間的左輪手槍進入這個門洞,見到的卻是兩個從不同方向瞄準自己的槍口。

  司機收繳了姜泳男的槍,再給他戴上手銬後,楊群從隱身的一垛牆後面出來,笑呵呵地說,我自己都沒想到,會抓你兩次。說完,他扭頭吩咐司機:你去車裡等我。

  司機有點放心不下,但很快在楊群的逼視下,收起手槍,轉身出了石庫門。

  薑泳男被押著進入堂屋後面的一間密室。在亮起的燈光裡,他看到整面牆上貼滿了各色的剪報,都是些政府官員、商人與社會名流在重慶被暗殺的報導,有的還配著照片。

  我知道,你們殺人是從來不會問為什麼的。楊群用手槍指了指一張板凳,看著薑泳男坐下後,從書架裡抽出一本皮質封面的筆記本,扔進他懷裡,說,但這一次,我得讓你死個明白。

  原來,這是本刑偵記錄,裡面記載的都是唐雅近兩年來的行蹤。薑泳男翻了沒幾頁,就看到唐雅除了常去White night酒吧,有時竟然還會出現在蓮花池街口的朝鮮麵館。他一下就記起三年前,曾對她說過:你不用管我,你到了那個地方,就會有人送你離開重慶。

  姜泳男忽然有種莫名的惆悵。他抬頭看著楊群,說,你想讓我明白什麼就直說吧。

  你心太急了,才會讓我抓了你兩次。楊群朝牆上那些剪報抬了抬下巴,說,慢慢來,你要用心看才會有所發現。

  姜泳男重新翻開筆記本,對照著貼在牆上的那些剪報,很快注意到牆上好幾起命案發生的當時,唐雅都會出現在事發地點或是附近。

  員警當久了,猜疑就成了習慣。楊群這時已經坐進美式書桌邊的那張椅子裡,一手握著槍,一手夾著香煙,毫不隱諱地說他對唐雅的跟蹤由來已久,從他們第一次在一起時就開始了。他總是覺得這樣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不該屬於他,越這麼想,就越想徹底地擁有她。他曾經無數次地看著唐雅跟陌生的男人飲酒作樂,醉到不省人事,但又無能為力。有時,我真想殺了她。楊群說這話時的目光是那麼平和與寧靜,他說,可人一旦死了,我們能剩下的就只有回憶了。

  這些跟他們的死沒有一點關聯。薑泳男指了指牆上的剪報,終於打斷他的話。

  楊群愣了愣,扔掉燒到手指的香煙後,人也在瞬間恢復常態。他起身,推開一個櫃子,打開嵌在牆壁裡的保險櫃,取出一遝照片,遞到薑泳男手裡,說,現在有了吧?

  照片是唐雅在不同地點與嚴副官見面的場景,後面都注有時間與地點,其中有幾張還是仰拍的。畫面裡,一支狙擊步槍的槍口正從樓上伸出窗口,傾斜著瞄向遠方。

  你的舊長官招募了她……應該是在我第一次抓捕你之後。楊群說著,又從保險櫃裡取出兩頁名單,說,看完它你就會發現,這裡還有一個更大的秘密。

  這份名單裡不僅有被殺的那些人,更多是活著的。他們的大名,薑泳男大部分都有耳聞,有兩位三天前就站在委員長接見他的儀式上。

  你一定還記得那個叫安德森的武官。楊群用握著槍的手在薑泳男眼前虛晃了一下,又換了種語調,說,這就是他的安全屋。

  說完,他重新坐回那張椅子上,拿過桌上的半瓶威士卡,倒了些在杯子裡,說安德森被殺事件雖然早已經結案,可這些年裡,他一直沒有停止過調查,僅僅是出於職業的興趣。他就是在調查中發現這間安全屋的。而且,安德森死了那麼久,這裡一直沒有人進來過,就足以證明,這個地方在美國領事館裡根本沒有備案,直到他在牆上的保險櫃裡發現了這份名單。

  楊群深深地抿了口酒,扭頭望著那整排的書架,又說,我花了整整小半年的時間,對照了這裡的每一本書,才破譯出這兩頁名單。

  薑泳男心裡一動,說,你是說……名單原件用的是無限不重複式密碼?

  這就是母本。楊群拿起那本被隨意扔在書桌上的英文版《哈姆雷特》,說為了把英文轉換成漢語,他分頭請了幾名外語教師,又花了一個多月。

  薑泳男說,那你得出的結論呢?

  楊群想了想,說,你有沒有聽說過太平會?

  這個據說可以掌控國家的秘密組織,最早興於清末的教徒中間,由沿海地區的一些商人與小官吏組成,為的僅是在經商時互通有無。薑泳男當然聽說過,但那僅僅只是傳說。楊群卻深信不疑。他一邊喝酒,一邊說這兩年裡,他暗中調查了這份名單上所有的人,他們身處各個部門,各行各業,但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教徒。最後,楊群說,我可以斷定,你的舊上司還有另一個身份……就是這個組織裡負責清理門戶的大司刑。

  你把我引到這裡,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薑泳男臉上掛著冷笑,說,你應該做的是立案調查。這份名單沒頭沒尾,應該是一本名錄中的兩頁。楊群搖了搖頭,起身走到薑泳男面前,說,我怎麼知道,我的上司們不在那份名冊中呢?

  那你怎麼確定我不在那份名冊中?

  你還不夠資格,你只是他們殺人的工具。楊群說完,把舉著的手槍頂在他的額頭,卻遲遲沒有扣下扳機。他徒然地垂下手,歎息般地說,我要殺你,又何必跟你說那麼多呢?

  薑泳男卻在這瞬間出手。用他戴著手銬的雙手,一招奪過楊群手中的槍。

  但是,楊群並沒有流露出多少的驚訝與慌張。他只是失望地看著迎面的槍口,說,我只想讓你帶她走,就像你們三年前想做的那樣……別讓她陪葬在這潭渾水裡。

  我知道。薑泳男面無表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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