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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魏海烽這時已經全然失去了鬥嘴的興趣,他一臉嚴肅外加滿腔誠懇地跟沈聰聰說:「如果不太麻煩的話,聰聰,這事,能不能麻煩你繼續深入調查一下?這種調查不在我們交通廳的許可權範圍之內。他報給我們的預審檔什麼問題都沒有我憑什麼去調查他?即使調查,也得是工商稅務證監會。……聰聰,你有記者這個方便身份……行嗎?」魏海烽這段話分三次還沒說完,因為陶愛華這中間給他打了四個電話。第一個電話問他「在哪」,第二個電話問他「幹什麼」,第三個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第四個電話問他「和誰」。關於這四個問題,魏海烽依次回答為「在標辦邊上」、「開會」、「會開完了就回來」、「行啦」。

  沈聰聰等魏海烽說完「行啦」,笑盈盈地看著他,輕聲柔語地說:「你們男人怎麼瞎話張嘴就來?」

  魏海烽一笑:「我剛才說的哪一句是瞎話?……『正在開會』——兩個人以上,含兩個人,在一起商量事情,就叫開會。在招標辦旁邊——這裡的確是在招標辦旁邊吧?」

  沈聰聰笑著搖了搖頭:「詭辯!」

  魏海烽也笑了:「不,是生活智慧。」

  魏海烽沒有想到,他的這點「生活智慧」對付陶愛華遠遠不夠。人家陶愛華也不是傻子,他三天兩頭開會,而且每次開會還都是晚上,一開就開到十一二點回來。陶愛華跟蹤了魏海烽,她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恰巧看到魏海烽和沈聰聰在一起,魏海烽沖著電話說一句,沈聰聰那邊笑一下。看得陶愛華怒火中燒,幾乎想沖過去直面慘澹的人生。但最後,她還是壓下這團火,回到家,靜靜地等魏海烽回來。魏海烽回到家,跟陶愛華打一招呼,就想往自己屋裡鑽,冷不丁看見陶愛華淒然一笑,笑得魏海烽脊背一陣發涼。陶愛華冷冷地說:「我看到你們了,在茶室,和沈聰聰。還看到你當著沈聰聰的面接我的電話,撒謊,騙我。……」

  魏海烽急火攻心,語無倫次地解釋:「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愛華,你聽我給你解釋。……我跟她談的都是工作!愛華,最近……」

  「我不聽。百聞不如一見。」陶愛華既不知道舉報信,也不知道東方娛樂城二期,她只是覺得老公升了官,嫌棄她了。

  陶愛華這一鬧,鬧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魏海烽幾乎一夜沒睡,被逼得最終答應以後不和沈聰聰再「談工作」。如果要「談工作」,「非談不可」的,那麼一定先請示;如果事先沒來得及請示,事後一定彙報。

  廳長一臉「嚴肅活潑」,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林省長則一臉「團結緊張」,穩步下車,跟廳長點點頭。廳長忙前頭帶路,引著林省長上電梯。在電梯裡,林省長口諭,馬上召集在家的全體處級以上幹部開會。

  第二天,上班。

  魏海烽一開門,正撞上趙通達,倆人趕緊爭先恐後地沖對方點點頭。現在,他們之間的關係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叫「內緊外松」。從家到辦公室,只需要步行十五分鐘。交通廳周山川帶頭,上下班,從來不坐公車。一來鍛煉身體,二來貼近群眾。領導以身作則,下屬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以前,整個交通廳也就許明亮同志例外,他例外是因為住得遠。魏海烽現在意識到許明亮同志為什麼不願意住在交通廳院裡。他說是遷就老婆上班,真實的原因,可能是「保持距離」。大家上班在一起,下了班還在一起,躲都躲不開,就是沒矛盾沒意見,見了面找話說,也累得慌啊。

  趙通達和魏海烽一前一後下樓,下樓的時候,趙通達問了魏海烽一句:「你和小陶又鬧了?」趙通達這話問得親切友好,既家常又隨和,魏海烽不能翻臉。況且昨天晚上,陶愛華為沈聰聰的事兒,鬧了大半夜,估計趙通達多少也聽見點了。魏海烽搖搖頭,避重就輕,打了一句哈哈:「小陶?都四十多歲了還小陶!」

  「你們也老夫老妻了,為什麼呀?」趙通達的話綿裡藏針,那根藏著的針若隱若現,隱隱綽綽——夫妻之間吵架,說是隱私,也是隱私,說不是隱私,也不是隱私。魏海烽沒敢立刻接茬。與趙通達長期鬥智鬥勇的經驗告訴他,趙通達的話,是絕對不能隨便接的。尤其是現在,關鍵時刻。禍從口出,這方面,魏海烽是有教訓的。

  趙通達晃著腦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看來這老婆沒也不行,有也不行!……要是男人壓根不需要女人就好了,再不,這女人要是素質能高一點就好了,能夠做到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就好了。……」

  魏海烽放鬆了警惕,笑出了聲:「做夢吧你就!」

  趙通達倒一本正經起來:「以前我總認為你和陶愛華,發生矛盾是因為你們倆各方面差距太大,現在看,不是這麼回事。沈聰聰得算是有文化的了吧?在外人看來,得算是有教養有素質的吧?」說著一揮手,「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這女人呀,只要一進了家門,都一樣!本質上,沈聰聰跟陶愛華,完全一樣。……」

  趙通達和魏海烽似乎越說越知心,說著說著,趙通達就說到自己前妻宋雅琴。魏海烽也就勸趙通達,說了句:「你不能總拿宋雅琴的標準來要求沈聰聰,這對沈聰聰不公平。」

  趙通達脖子一梗:「有什麼不公平的?宋雅琴可以做到的事情,怎麼沈聰聰就做不到?要說宋雅琴也是研究生畢業,這麼多年,對我對這個家……我跟你說啊,海烽,娶個女人,如果她什麼什麼都要問你一個『憑什麼』,那日子真沒法過!宋雅琴,從來就沒有問過我『憑什麼』,家裡家外,洗衣服做飯帶孩子,她全包了。過年過節,我忙,分不開身,她就一個人帶著孩子走親戚,沒有抱怨過我一句!還到處替我做好人,在別人面前,都是說我好話,維護我……」

  魏海烽本來想說「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話到嘴邊,吞了回去。他覺得趙通達是故意把話題引到沈聰聰身上。趙通達說了半天,眼看快到交通廳辦公樓了,魏海烽還是不接招,只好做豁達狀,反過來勸魏海烽:「知足吧,海烽。陶愛華對你不錯,為了你,護士長當得好好的,說辭就辭了!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到這一點的。」

  魏海烽也做豁達狀:「你是光看到賊吃肉,沒看到賊挨打。我們家陶愛華,確實像你說的,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到她那樣,全心全意為丈夫服務……她對你好,為你犧牲是真的,但是,也不是完全沒有條件,那條件就是……」

  趙通達接過去:「失去自由,把你的身心全部交給她,讓她二十四小時監管,對吧?跟你說海烽,要是哪個女人給我準備這麼一個牢籠,每天熱湯熱水熱炕頭地伺候著,我求之不得!我不要自由!自由有什麼用?自由現在對我來說就是,出來進去,冷冷清清,不管什麼時候回家,家裡永遠是冷鍋冷灶連個亮著的燈都沒有!……」

  魏海烽笑起來:「還是錢鐘書說得好,婚姻就像圍城,外面的人想進來,裡面的人想出去……」

  趙通達抓住話頭,開玩笑說:「你想出去了?好,我可要告訴陶愛華去,讓她有個思想準備。」

  魏海烽笑:「就陶愛華那脾氣!你要是敢,你就去告!」

  趙通達也笑:「別說!我還真不敢!」

  兩個男人,話都說透了,又都沒說透。表面上說說笑笑,心裡面,誰不是裝著千斤的心事?以前,趙通達跟沈聰聰關係還行的時候,倆人私下裡說起魏海烽,沈聰聰曾經頂過一句趙通達,說趙通達老是把事情想複雜了,魏海烽不見得那麼有城府。當時趙通達就跟沈聰聰掰扯,掰扯到最後,趙通達說,告訴你吧聰聰,沒點城府的人,根本就別想進這個大院,這個大院的人,一個頂一個,都是人裡頭的尖子。而進了這個大院並能居人之上者,那就是尖子裡的尖子!

  往事如煙。現在回過頭去一想,趙通達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沒事兒跟沈聰聰說這些幹什麼?

  鄭彬的事兒,雷聲大雨點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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