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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魏海洋笑了:「那就是讓你定鄭彬啊!由你定,不出事,鄭彬領的是廳長的情;出了事,您這個分管的副廳、拍板的副廳就得擔責任。」

  魏海烽歎口氣:「……我就是怕硬頂,把我們廳長擱進去。廳長對我一直不錯。老頭兒今年五十九了,上一步,就能幹到六十五;上不去這一步,明年到點就得退!」

  「哥,你要是想方方面面做好人,做到最後的結果就是,誰都高興,就你一個人不高興,不僅僅是不高興,是絕望!……我的意見,鄭彬你就不要再理他!這事兒你得這麼想,要是鄭彬能行,林省長出面打招呼,廳長順手推舟,你成人之美,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何樂不為。但現在的問題是,他不行。他不行誰打招呼你也不能聽!到時候平興高速要是出了事,上面追究下來,省裡在你和林省長之間,絕對丟卒保車!到那個時候,無論是林省長還是周廳長,都絕對不會出面為你說一句話,所有的事,都得你一人扛!」

  魏海烽微微點了點頭,又要了一瓶青島。其實他心裡什麼都明白,都知道。而且他還知道,魏海洋找他,一定有事。他見魏海洋抓耳撓腮等待時機的樣兒,不免心裡覺得有點酸酸的,索性直接問魏海洋,是不是有什麼事找他?

  魏海洋忙說沒有沒有。魏海烽說,跟我你客氣什麼?說吧。

  魏海洋吞吞吐吐地說,丁志學想請魏海烽吃個飯。如果魏海烽沒時間,就算了,不用勉強。魏海烽想了想,答應了。看著魏海洋臉上的表情一下放鬆了,魏海烽不免心裡有點悲涼,想想前一陣總訓魏海洋,計較魏海洋以他的名義在外面幹事,一來二去,兄弟之間都有點生分了。

  兩兄弟又坐著喝了一會兒酒,魏海烽注意到魏海洋心事重重,他問了問,魏海洋只說累了,魏海烽就沒有深究。他從來沒有強迫別人說實話的習慣,換句話說,他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告訴別人的事,海洋不說,就不說吧。在這方面,陶愛華就不同。前一段,陶愛華曾跟魏海烽暴吵一頓,就因為魏海烽沒有及時把趙通達提秘書長的事告訴她。魏海烽那幾天正被評標方案弄得焦頭爛額滿嘴起泡,回到家基本上連話都懶得說,所以當陶愛華質問他「為什麼」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只隨口說了句:「這有什麼為什麼!忘了,疏忽了,工作忙,不行嗎?」

  「不行!……大院裡人人都知道趙通達不是處長是秘書長了,就我還像個傻子似的攆著人家叫人家處長!」陶愛華悲憤交加,憤怒程度遠遠超過魏海烽的預測。細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那天陶愛華在院門口碰到趙通達,就叫了他一聲「趙處長」,趙通達愣了愣,邊上就有人提醒陶愛華:「人家現在是趙秘書長啦。你們家魏廳沒告訴你?」統共就這麼大點的事兒,這事兒如果換成沈聰聰,根本就不是事兒。老公的同事提了官自己不知道,這有什麼丟人的?但陶愛華是個極好面子的人,她覺得趙通達提拔這事兒,魏海鋒沒有及時跟她說,給她的名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陶愛華的原話是這樣說的:「魏海烽,你可以說你忘了,疏忽了,工作忙,人家可不會這麼認為,人家會認為,我丈夫什麼都不跟我說,是因為我在我丈夫的心裡,什麼都不是!」

  魏海烽當時差點想說,那是你自卑,那是你庸俗,那是你閑得無聊頭髮長見識短。女人在男人心裡有沒有位置,跟男人和她說多說少沒關係。

  魏海烽跟魏海洋喝完酒回到家已經快十二點了,進門就見陶愛華拉著一張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最近這段,她一直就這樣,魏海烽也習慣了。原來好好地在一流醫院幹著護士長,忽然換到一個二流醫院當護士,這事兒輪到誰誰心裡能痛快呢?對陶愛華換工作這事兒,魏海烽本來是挺內疚的,他也跟陶愛華提出過,給她換份離家近的工作,但陶愛華死倔,非說不用他管,她幹一輩子護士了,難道憑自己的本事連個工作都找不著?非要老公搭人情搭面子?就這麼著,去了一個帶點民營性質的醫院,人家那兒已經有一位三十出頭護理大專畢業的護士長了,陶愛華去只能幹護士,得上夜班,三天大夜兩天小夜。全院上夜班的護士裡,陶愛華是歲數最大的一個。

  陶愛華最煩魏海烽喝酒,而魏海烽自從當上這個「副廳」,三天兩頭不著家,回來就一身酒味,還說「喝酒也是工作」。魏海烽見陶愛華臉色越來越難看,難看到他實在不能再假裝看不見,只好強打起精神,問:「怎麼啦?」

  陶愛華沉著臉不吭聲。

  「愛華,當初可是你自己同意調工作的啊!」

  「我不同意行嗎?不同意就得看你的臉色。與其看你的臉色,我寧肯上夜班!」

  「我可是跟你說過幫你聯繫非臨床科的,是你自己不幹。你說,要是兩個人只能保一個,就保我!」

  「魏海烽,知不知道我保你是為了什麼?保你是為了保這個家,這個家其中也包括我!……要不我幹嗎呀,吃飽了撐的呀,是個人就沖上去為他做奉獻,我是雷鋒呀!就是雷鋒,也沒我這麼傻!」

  魏海烽一聽這話,心裡的火跟井噴似的。他最煩陶愛華這樣——兩口子之間,誰為誰做了點犧牲,總掛在嘴邊,那就不如當初不犧牲。魏海烽拼命壓住火,他實在不想吵,他已經夠煩的了。結果,魏海烽這邊越隱忍,陶愛華那邊越憤怒。她今天倒休,好容易能在家歇一天,本來說好魏海烽回來吃晚飯,誰知道她做了一桌子菜,臨了臨了,魏海烽打一個電話來,說是跟魏海洋有事兒。到底有什麼事兒,兄弟倆不能當著她這個嫂子的面說呢?這不是魏海洋剛畢業那會兒沒地兒住,天天上他們家搭夥的時候啦?

  陶愛華最恨魏海烽有事瞞著自己。她認為一個女人在男人心目中的位置,與這個男人跟她說話的數量以及所說事件的機密度有關。在這一點上,魏海烽顯然不能令她滿意。而且不但不能令她滿意,有的時候,幾乎是讓她憤怒——魏海烽根本不搭理她,任憑她吵也好,鬧也好,魏海烽沉默得像條橡皮棒。魏海烽不明白也不理解,陶愛華怎麼會有這種嗜好。他曾經跟陶愛華說過:「這個世界上,喜歡整天跟老婆做思想彙報的男人沒幾個,上班跟領導彙報得還不夠?」結果陶愛華冷冷地說:「你少給我這掉書袋。要是由著你們男人喜歡,還不都三妻四妾?你別以為我學歷低沒文化,就沒腦子了。我不傻,你肚子裡的彎彎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跟我沒話,換個人,你話多著呢。」

  像魏海烽和沈聰聰,他們且得「敵退我進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著呢。跟跳探戈似的,時而如同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誰也看不上誰,誰也不理誰,當著別人的面,彼此視而不見連話都不多說一句;時而又三步一回頭五步一招手,此時無聲勝有聲,江橋掩映暮帆遲。

  陶愛華說對了,魏海烽肚子裡還真有「彎彎繞」,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彎彎繞會是「沈聰聰」。這窩邊草怎麼著也近了點吧?

  趙通達和沈聰聰說話就要結婚了,可是這倆人只要在家,要麼就是靜悄悄的一點聲兒都沒有,要麼就是乒乓五四一通爛吵。好幾次都能聽見沈聰聰一拉門,跟著是「砰」的一聲帶上門,「咚咚咚」下樓。這說明什麼?魏海烽認為,至少說明兩件事:第一,他們沒話可說;第二,他們一說就吵。

  沈聰聰是這樣一個女人,她要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怎麼著都成;她要是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就怎麼著都不成。她以前喜歡趙通達,趙通達跟她說什麼,她都覺得趙通達說得對,說得有道理。但是她現在煩趙通達了,哪怕是他順著她的話說也不行。至於她為什麼煩趙通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煩趙通達的,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總而言之,她覺得跟趙通達在一起無聊透頂,還不如跟魏海烽鬥智鬥勇有意思呢。

  沈聰聰跟魏海烽過了幾招,雖然哪一招都沒有占到上風,但過來過去,倒對魏海烽產生了興致。「泰華二十年」的時候,魏海烽在那兒跟魏海洋掰扯,非問魏海洋流程安排,沈聰聰打邊上過,不失時機地甩過去一句:「魏廳是想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上臺吧?」臉上表情連諷刺帶挖苦,說完一笑,揚長而去,上「記者席」就坐去了,而且坐下以後,還故意跟邊上的同行談笑風生,連一眼都不往魏海烽這邊看。魏海烽哪見過這個呀?打他長這麼大,見過的女人本來就沒幾個,能這麼把他當盤菜,見他一面打擊他一回的,更少。而且,那種打擊就像是按摩,讓他上癮,隔一段時間就得來一回,如果一段時間沒有,他還要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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