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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魏海洋後來背著陶愛華多次追問魏海烽,到底怎麼回事?怎麼說不上就不上了?魏海烽隨口敷衍了幾句,不想提沈聰聰。魏海洋心裡疑惑,說陶陶轉學這事沒別人知道啊,難道是趙通達?兩家門挨門,隔牆有耳。話說到這兒,魏海烽才跟魏海洋說出了沈聰聰。魏海洋當場愣住,說這個沈聰聰厲害啊。不會是有什麼來頭吧?

  那天下午,沈聰聰按約好的時間來採訪魏海烽。魏海烽已經準備好了,他正在那兒一身正氣慷慨陳詞,說自己之所以不願意把青田古墓鬧得沸沸揚揚,是因為丁志學不僅僅是丁志學,同時還是一大批對我省建設有突出貢獻的民營企業家的代表!青田古墓他有錯誤,他已經為此付出了相當的代價,經濟上的,輿論上的,但如果把所有的板子都打到他一個人身上,公平嗎?

  沈聰聰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等他慷慨激昂得差不多了,朱唇微啟輕輕吐出一句:「能問一下,魏主任這麼為丁志學說話,難道跟您兒子上實驗中學一點關係沒有嗎?」

  魏海烽當場愣在那兒。但也就萬分之一秒的工夫,他在沈聰聰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種「別表演了」的意思。不過,魏海烽的應急能力很好,他在最短時間內把自己穩定住,對沈聰聰說:「我兒子上的是十七中,十七中據我所知是普通中學。」

  沈聰聰一聲不吭,坐了一會兒,繼續發飆:「請問魏主任,假如你根本不想接受我的採訪,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直說呢?為什麼要一直找藉口拖著我呢?」

  魏海烽見招拆招應對自如:「對不起,我不善於說不。這是我的缺點。既然沈記者已經摸清我的意思,今天就到這裡吧。」

  沈聰聰並不放過魏海烽,她點穿了他:「你不是不善於說不,你是因為做小官僚做久了,養成了一個可恥的習慣,無論遇到什麼事,你既不隨便說不,也不隨便說是,對於你來說,你屁股下面的位置要遠遠重于公平、正義和良知。」

  說完沈聰聰揚長而去,把魏海烽撂在那兒,心裡七上八下。那幾天,正是「光達論劍」之後「副廳」人選正式落實之前,魏海烽幾乎有點不適應那種突如其來的變化,怎麼好事忽然就一窩蜂找上他了?就說「論劍」當天,林省長親臨現場,當著各路媒體的面熱情洋溢地鼓勵了他,說他講得好,把政府的職能和企業的責任論述得非常精彩。這些話雖不過是些場面上的話,但人家領導能在場面上講這些話,意味著什麼?當時趙通達在邊上,表面若無其事,但心中的那股酸溜溜是個人都能聞到。魏海烽心說,假如換成他,趙通達跟丁志學論戰,他就不去觀戰。何必給自己添不愉快呢?接著,「論劍」一結束,魏海洋就陪著鄭彬上家裡來坐了坐。雖然也就坐了屁大點工夫,但說的那話,讓魏海烽很難不費心思琢磨。鄭彬說,他父親雖然在C省當省委書記,但對咱們省,尤其是咱們省的交通事業還是很關心。

  魏海烽連忙說,鄭書記是從咱們省出去的嘛,咱們省的幾條路,都是在鄭書記關懷下建的。鄭彬走了以後,魏海烽腦子亂得跟燒開的水壺一樣,一連好幾天,腦子裡翻來倒去的就是這麼些事。沈聰聰偏偏挑這個時候,來跟他提魏陶的事,他不能不警覺。沈聰聰是怎麼知道的呢?其實,是魏海烽把事情想複雜了,沈聰聰不過是聽報社一同事說了這麼一嘴,人家同事那孩子和魏陶是同班同學,小孩子之間沒什麼秘密。

  沈聰聰不是那種肯輕易善罷甘休的人,她喜歡啃硬骨頭,越硬的骨頭越讓她興奮。魏海烽不配合,她就去磕泰華。而丁志學那邊,專門找了一個西服革履油光水滑的小夥子對付她。那小夥子笑起來那叫一個甜蜜,說起話來奶聲奶氣一股子娘娘腔。比如沈聰聰說要採訪丁總,小夥子先送上個甜蜜的笑容,接著柔聲細語地說:「丁總關照了,您問他什麼,您問我就好了。我是公司公關部主任,專門負責接待媒體採訪。」

  沈聰聰壓著火,對那個「娘娘腔」說:「丁總為什麼不能親自接受採訪?」

  「娘娘腔」話接得嚴絲合縫滴水不漏:「丁總去北京開財富峰會了,大概要半個月才能回來。」邊說邊用一雙桃花眼掃沈聰聰。他說得斯文得體,但暗含著的那層諷刺挖苦的意思,長耳朵的人都聽出來了:丁總憑什麼要親自接受你採訪?你老幾啊?連中央電視臺的大姐大也不能說採訪就採訪吧?

  沈聰聰只好對付著採訪這個「娘娘腔」,「一二三」地提問。等沈聰聰問完了,那「娘娘腔」更氣人,一臉真誠地反問:「沈記者,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死揪著幾座古墓不放,你為什麼不能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古墓已經毀了,為什麼還非要再毀掉一個企業?」

  沈聰聰心說,你給我裝什麼天真?

  「照你這個道理,如果有人殺了你父親,是不是只要認個錯也可以完了?你父親反正已經死了,何必還要讓人家償命?」沈聰聰反唇相譏,想逼著「娘娘腔」正面作戰。哪知人家避實就虛,三繞兩繞就繞了出來:「泰華集團一直是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絕對不可能明知道是古墓,還強行施工加以破壞。這是我們的公司章程,您拿回去仔細看看。希望您以後多到泰華來,多瞭解泰華,這樣您就會知道泰華是一個什麼樣的企業。如果您有真憑實據,能夠指名道姓地說出來,究竟是哪個人直接破壞古墓,只要這個人是泰華的,我們絕不姑息,絕不推卸我們的責任。」說完,倆人互相對視,彼此都意識到對方是各自行當的頂尖高手。

  沈聰聰與「娘娘腔」基本上算是打個平手,在魏海烽那兒也沒占著什麼便宜,這反而激發了她的鬥志,她決心直接到青田摸情況。這一招是最耗時最累人的,但往往也是最有效的。結果,沒想到,人家泰華集團棋高一著,借著魏海洋這柄快刀,直接抄了她的後路。

  丁志學教育丁小飛,一個企業做到泰華這種規模,就要學會「借刀殺人」。對付沈聰聰這種記者,不必親自應戰。泰華是什麼重量級,沈聰聰是什麼重量級,她弄你一下,弄成了,她成名,弄不成,她也雖敗猶榮。收拾她,就等於直接送她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丁志學的主意是讓魏海洋註冊成立一個公關諮詢公司,然後由這個公司負責代理泰華的廣告投放。魏海洋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一點即透,立馬拿著泰華的廣告合同找到省報廣告總監,條件很簡單,泰華一年給省報投放總額500萬的廣告,但省報必須承諾不得刊發任何一條有損泰華集團的負面新聞,否則視同違約,該廣告合同自動解除。省報廣告總監姓梅,是一精明強幹三十多歲「白骨精」,一雙眼珠子透著特別能算帳的勁兒。她矜持了一下,說:「這事兒我得請示社長。」

  請示的結果,自然皆大歡喜。幾天後,沈聰聰風塵僕僕地從青田回來,辛辛苦苦寫出稿子,卻在發稿當天生生被從版面上撤了下來。沈聰聰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之後,幾乎氣昏了頭,直奔海洋公關公司,破門而入。魏海洋還沒等她開口,先發制人:「沈主編,這是我的辦公室,以後來找我,能否事先預約?剛才如果是我的員工,我就會讓她退出去,敲了門再進來,這是起碼的禮貌。」

  沈聰聰隱忍著:「你有什麼權利不讓我們發稿子?」

  魏海洋做天真狀:「我什麼時候不讓你們發稿子了?」

  「你和我們省報的廣告協議我看了。」

  「看了好啊!裡面說不讓你們發稿子了嗎?」

  「說了。」

  「怎麼說的?」

  「說一旦發了不利於泰華的任何新聞,你們將不付廣告費。」

  「對了對了這就對了!你們有發稿的自由,對不對?……同樣,我們也有不給錢的自由,對不對?……就是說,雙方都是自由的;換句話說,自由都是雙方的;再說明白點,自由是要付出代價的!是你們自己放棄了自由,沈主編,不能到最後怨到我們的頭上來!」

  沈聰聰氣得說不出話。

  魏海洋掃了她一眼,繼續說:「沈主編,記得有個名人說過,自由從來都不是放在銀盤子裡送到你面前的,它需要你自己去拿。你有本事有勇氣你就拿得到,你拿不到,只能怨自己膽小怕事見利忘義見錢眼開,唯獨不能怨別人,怨別人給你設置了自由的障礙!」

  沈聰聰完全無話可說了。魏海洋「智鬥」沈聰聰成功,讓他一連得意了好幾天。他跟丁小飛說,當時你要在場就好了,我噎得沈聰聰一句話沒有!……哼,你以為你當記者就可以想罵誰就罵誰了?誇你兩句你就真以為自己是無冕之王了?笑話!這種女人,不知天高地厚,想出名想瘋了。你跟她說人話,她根本聽不進去,還以為你怕她,有短在她手裡捏著……我根本不跟她對話,直接跟她上司對話。換句話說,我直接就讓自己成了她的上司!

  丁志學含笑看著魏海洋,心裡在想,你以為你是誰?沈聰聰是想出名想瘋了,你呢?你真以為你能做上我們泰華的公關代理,能為我們簽500萬的廣告客戶,就因為你機靈你能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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