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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九


  衛良人見這宮女目光清朗,言辭流利,膽氣不似低階宮人,不由得看了繆辛一眼,微笑點頭道:「說得不錯,如今宮中只有太后一人為尊,忠於太后者有功,不忠者有罪。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說到這裡,頓了一頓,肅然道,「太后有旨,寅癸立了大功,升為女禦,賜名文狸,入常寧殿服侍。寅丙私藏禁物,勾結外敵,當場杖斃。」

  她這一聲令下,便見幾個粗壯內侍上前來,當著眾人的面,按倒寅丙,開始行刑。

  寅丙只叫得一聲:「奴婢冤枉——」便發出極淒慘的叫聲,初時還咬牙硬撐,但受了十幾杖以後,痛得忍不住慘呼求饒,一邊將自己所知高叫著說出,只望能夠減少痛苦。那幾名內侍,卻是早得了吩咐,只一板板不急不緩地打下去,打得寅丙不住慘叫,卻是不往致命處打,只教她受刑的時間延長,好教眾人看了心生畏懼。

  這寅丙慘呼連連,被迫圍觀的宮女內侍們嚇得瑟瑟發抖。

  衛良人看了一會兒,便起身帶著那已經改名文狸的新女禦離開,只有繆辛仍然端坐在那兒,觀看行刑。

  終於,板子打在肉體上,聽到的不再是慘呼呻吟,而是「噗噗」的死肉之聲,繆辛方站起來,道:「把宮中每一個人都帶到這裡,仔仔細細看一看這不忠奴婢的下場。」

  繆辛走回自己所居的耳房,便見新改名文狸的宮女早已經候在那兒,見他進來,忙跪下磕頭道:「文狸多謝大監提拔。」

  繆辛坐下來,接了她奉上的蜜水飲了,放下水杯看了看她,點頭道:「這也是你自己夠聰明,口齒伶俐,一番話記得牢,說得好。」

  文狸恭敬地道:「大監說的都是教人活命的道理,奴婢就算是個糊塗的,聽了這些話也會想清楚應該何去何從。我們這些奴婢要麼世代為奴要麼戰敗被俘,父母家人不是都在奴籍就是失散無蹤,能夠被人拿捏的不是錢財就是性命。過去宮中主子太多,誰也得罪不起,誰都無所適從。但如今大監教我把話說明瞭,這也是救了宮中其他姊妹,免得受人操縱,壞了性命。大監這是救我,亦是救我們這些奴婢。」

  繆辛點頭道:「我知道宮中有些人一直沒清理完,只是若一個個盤查,未免人心惶惶。如今借你作個幌子,讓大家自己相互查看,豈不更好?」說到這裡,也不禁長歎了一聲:「我也是奴才出身,宮中奴婢們的陰私之事最是清楚不過。宮女內侍私底下都有勾當,那是麥子中雜著稗子,不容易挑出來。可若是人人都想立功上位,那有點鬼祟的人,可就如同一碗粟米飯中放一株生稗子,是瞧得再明顯也不過了。」

  文狸恭敬道:「大監英明。」

  繆辛點了點頭,揮手令她出去了。

  這些年來,他在宮中雖然藏影匿形,但終究是受了繆監調教之人,自不會一事無成。他將那些在繆乙執掌大權時失勢不滿之人漸漸聚攏到身邊,在羋月回宮前後,借機行事,控制住宮中局面,方令得有關羋姝、魏琰、魏頤等行動消息及時通報於他。同時也留心在那些小宮女小內侍中培養人手,這文狸就是他挑中之人,安插到他早就觀察到的不軌宮女中間,此時借機出來「揭發」。

  果然文狸這一跳出來說明宮中局面,又受賞高升,那些內侍宮女頓時生了心思。數月之內,自首告密、互相揭發十數起,都是以前各宮妃嬪所留下的餘黨,接受諸公子指示的秘聞。其中便有數起得嬴壯密令,欲在飲食香料衣物中對羋月母子下毒行刺等的陰謀被揭發出來。

  羋月聽了衛良人回報,只輕笑一聲:「公子壯?想對我下毒?呵呵,他以為這樣就能夠改變局勢?我看,他是走投無路,無計可施了。」

  衛良人卻是聽了所有案情經過的,想起來也不禁心悸,道:「卻也不可不防啊,想當年專諸置匕首於魚腹中,刺殺吳王僚成功,吳國局勢甚至是天下局勢,便因這一道菜肴而改變。」

  羋月卻諷刺地笑道:「可惜,他找不到這樣的『專諸』啊!」

  衛良人也笑了:「是啊,他們這樣的貴人只把別人當蟲蟻,認為別人理所應當對他們奉上忠誠,卻不曉得,連蟲蟻也有為自己打算的權利。」

  羋月抬眼望去,院中銀杏葉子紛紛飄落,笑道:「秋蟲只鳴叫一季,而日月與天地同輝……大秦的內亂,就要結束了;大秦的征伐,卻剛剛開始。」

  §第一一二章 亂局平

  第三年,魏冉攻入雍城,生擒公子壯,甘茂逃走。

  至此,在秦武王嬴蕩死後,史稱「季君之亂」的三年內亂徹底平定。

  捷報傳來,眾臣一齊恭賀道:「臣等恭賀大王,恭賀太后!」

  眾人的山呼之聲,直傳到宮外,響於天際。

  季君之亂平定之後,如何處理擒獲的十餘名割據作亂的公子,就成了擺到秦國君臣案上的一件大事。

  咸陽殿中,群臣齊聚,商議此事。

  庸芮道:「十餘位參與叛亂的公子如今都已經被囚禁,臣請太后、大王處置。」

  嬴稷張了張嘴,欲開口,最終還是扭過頭去,看向羋月。

  羋月看了樗裡疾一眼,問眾臣:「秦法上規定叛亂之罪,當如何處置?」

  唐姑梁朗聲道:「當斬。」

  樗裡疾一震,急道:「不可。」

  魏冉反問:「有何不可?」

  樗裡疾沉重道:「他們都是先王之子,縱有罪名,豈可與庶民同罪?」

  羋月忽然笑了起來,譏諷道:「是啊,都是公子王孫,縱然是造個反,成者為王,敗者只是不痛不癢輕罰幾下,隔三岔五高興了再造個反,反正不需要付出代價,何樂而不為?公子們玩一次造反,便有幾萬兵士、數十萬庶民灰飛煙滅。如此國不成國,法不成法,一旦外敵到來,江山覆亡,指日可待。」

  樗裡疾聽得臉上火辣辣的,平心而論,他知道羋月所說句句屬實,可是從感情出發,乃至從他的血統出發,他卻不能夠坐視這些先王的親生骨肉,他的子侄輩們,就這麼如庶民一般,被綁到市井去行刑。無奈之下,他走到正中,伏地求情道:「臣願監督他們,絕不會讓他們再生事端。」

  羋月按住案幾,俯身問他:「樗裡子,你多大他們多大?你能活多久他們能活多久?朕今天把這件事放到朝會上來講,就是希望給天下人一個警示,亂我大秦者,是何種下場!」

  樗裡疾厲聲叫道:「太后!」

  羋月卻已經站了起來,徑直向內走去:「召廷尉,以國法論,全部處斬。」

  樗裡疾在羋月身後站起來,厲聲道:「太后若將諸公子處斬,老臣不敢再立於朝堂!」

  羋月轉身看著樗裡疾,目光冰冷:「我不受任何人要脅。」

  言畢,拂袖而去。

  嬴稷站了起來,看看樗裡疾,再看看羋月的背影,竟有些不知所措。

  樗裡疾看見嬴稷,眼中放出希望的光芒,顫聲道:「大王……」

  嬴稷看著羋月的身影已經轉入屏風後,她走得又疾又勁,衣袖袍角都透著淩厲之風。他轉頭看向樗裡疾,嘴唇顫動,似想說什麼,最終還是一頓足,追著羋月也轉入屏風後面去了。

  樗裡疾整個人像老了十餘歲,他顫抖著將朝冠解下,放到臺階上,朝空空的座位磕了三個頭,蹣跚著往外走,走到門口,腳下一拐,差點摔出去。默默跟在樗裡疾身後的庸芮連忙伸出手來扶住他,樗裡疾拍了拍庸芮的手,慢慢地、疲憊地走了出去。

  嬴稷急急追著羋月進了常寧殿中,見羋月若無其事,坐到梳粧檯前,薜荔已經進來準備為她卸妝了,他疾步上前,急道:「母后,您當真要將諸公子統統處死?」

  羋月冷然道:「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你是大王,當知道秦法是做什麼用的。」

  嬴稷垂頭坐到羋月身後,支吾道:「可是,可是他們……他們都是先王的兒子,也是我的兄弟!」

  羋月一怔,不想他到此時此刻,還有這樣的想法,當即揮手令侍女退下,正色道:「你錯了。」

  嬴稷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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